长岗岭的早晨空气格外新鲜,树林中的小鸟天刚亮就响起了悦耳的叫声。山腰里的竹海在风中像波浪一样轻轻翻腾。阿福、阿喜和大伙们从梦中醒来,老胡和阿根早就起身,在一片空场地上演练棍棒拳法。
在厨房里吃了早饭后,陈队长、周德全、周德海,还有小林前来为大家送行。
这次回程,准备直接翻过几个小山坡,直达张渚街镇,不必再翻越黄塔山百丈崖,只是路程会稍远一点。
按照计划,阿炳和丁宝第一个出发,阿福和阿喜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跟上。
等到阿福和阿喜走了一刻钟,老周背起一个竹篓,里面放了些菜刀、漏勺之类的厨房用具,向陈队长挥手告别。
老胡和阿根稍后出发,王麻子在饭后出发,高素梅、阿二、阿凤则在傍晚跟随游击队厨房一同动身。
一行人走的都是乡村小路,还算好走。翻越小山坡时,阿福和阿喜赶忙来到阿炳和丁宝身边,搀扶着他们前行。远远已能望见张渚镇,道路变得更加平整好走,阿福和阿喜让阿炳和丁宝先走,自己在后面五十多步远的地方慢慢跟上。
阿炳和丁宝的行囊十分简单。阿炳穿着一件破长袍,头戴一顶破礼帽,背着一把二胡,手里还拿着一截小竹竿;丁宝身上就一个小包袱,里面不过是剃刀、木梳之类的东西,手里也拄着一根竹竿,走起路来的模样格外特别。
阿福扛着那把破鱼叉,腰里还别着一把剪刀;阿喜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几根黄瓜和一些板栗。
半路上遇到一条小河,河水清澈,微波荡漾,河边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声的召唤。
阿福手持鱼叉来到河边,这里人烟稀少,野生鱼类自然长得壮实。突然,阿福瞥见水面上冒出一对小鼻孔,正吐着气泡,他举起鱼叉,嗖的一下刺下去,拉上来一看,居然是一只足有两斤重的大甲鱼。
阿福扛起插着甲鱼的鱼叉,大步回到小路,和阿喜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
阿炳和丁宝还没进镇,就被几个持枪的皇协军拦住了去路。一个小头目上前盘问:“干什么的?上哪里去?”
阿炳不慌不忙地回答:“卖艺的,无家可归。”
丁宝接着说:“剃头的,到处流浪。”
皇协军小头目又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一个是瞎子,一个是瘸子,穿得又破又旧,便放下了戒。
这时阿福和阿喜从后面走了过来,也被皇协军拦住。那小头目眯着眼看了他们一会儿,冷冷地问:“你们两个小老鬼干什么的?”
阿福举了举鱼叉:“我们想到镇里逛逛。”
阿喜顺势给小头目递了两根黄瓜,小头目咬了一口,挥了挥手,阿福和阿喜也趁机混进了镇里。
就在这时,老周背着箩筐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同样被几个皇协军拦住去路。
小头目恶狠狠地上前盘问:“哪里来的?上哪里去?”
老周紧张地回答:“我是个厨子,从丁山来,中秋节快到了,要赶回苏州老家去。”
不料小头目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哦,你是个厨子?”说着又仔细打量老周一番,翻了翻他身上的箩筐,点了点头,“那正好,我这里正缺个厨子,你留下给我们做饭!”
老周慌作一团:“不行啊,长官,我急着回家过中秋节呢!”
皇协军小头目脸色一沉:“废话少说,叫你留下就得留下!不然把你当游击队探子抓起来!”
老周苦苦哀求:“长官,不行啊,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儿郎,你就放我回家去吧。”
小头目根本不予理睬,手指向阿福一点:“带着你的甲鱼,一起跟我们走!”又指了指阿喜,“你也留下,洗菜洗碗!”
就这样,皇协军不由分说,把老周、阿福、阿喜带到了皇协军队部的一个大院里。
前面刚走不远的丁宝回头一看,见此情景,连忙凑到阿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阿炳和丁宝慢悠悠地来到街上,这张渚镇在江南也算有名气,镇上千家百户,一条石板小路贯穿其中,两旁店铺林立,不到一丈宽的小街上人来人往,颇有几分热闹。两人找了一家小饭店,在墙角僻静处坐下,点了一份青菜炒百叶、一碗笋干豆腐汤,盛了两碗白米饭吃了起来。
老周、阿福、阿喜三人被皇协军小头目带到队部,这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门庭宽大,围墙高耸,门口还有两个伪军持枪站岗。小头目走进队部,见到队长,满脸献媚地笑着:“队长,你要找的厨子,我给你带来了!”
队长看了看老周,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干什么的?”
老周连忙回答:“我是苏州人,在望月楼当厨师,这次被请到丁山给人家祝寿,正准备回家。”
小队长满不在乎地说:“厨子嘛,到哪里都一样,都是炒菜做饭,既然到了我这里,就好好干,别打歪主意。”说着又指了指阿福和阿喜,问小头目,“他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小头目立刻回话:“队长你看,这小子会抓鱼,这甲鱼就是他抓的;这个女娃留下来洗菜、洗碗、洗衣服,正好能用。”
小队长听罢,哈哈大笑:“好,想得周到,快把甲鱼炖汤端上来。”
不容老周他们分说,就被小队长拉到了厨房。这厨房原本是大户人家所用,灶台、锅碗、案板、厨具一应俱全,却乱得一片狼藉,显然许久没好好打理。老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动手整理厨具;阿喜打了一盆水,开始洗锅洗碗;阿福则在一旁收拾那只甲鱼。小头目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喜,觉得这次真是找对了人。
没多久,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甲鱼汤就端到了小队长面前,小头目又喊来两个贴心跟班,陪着小队长啃甲鱼、喝小酒。一个勾鼻子跟班皱了皱眉头,小声说:“这个厨子会不会是游击队的探子?”
小头目脸色一沉,连忙辩解:“不会不会,就看他炖的这甲鱼汤,清清爽爽,味道鲜美,绝不是冒牌货。”
小队长更是不以为然:“就算他是探子,到了我这里,还能翻了天不成?”
小头目赶紧恭维:“队长说得对!我这就吩咐那个会抓鱼的小子再去抓几条鱼,晚上咱们接着喝酒。”
勾鼻子跟班还是有些顾虑:“他要是趁机跑路了怎么办?”
小头目轻蔑地一笑:“他跑不了,还有那个女娃在咱们手里攥着呢。”
小队长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阿福无奈接受了抓鱼的命令,拿着鱼叉、背着鱼篓,往湖边河荡走去。刚走到小街上,就看见阿炳和丁宝拄着拐杖四处走动,他悄悄上前,低声说:“你们四处转转,打探下他们的人员动向,我去河边看看情况。”
阿福来到一条河边,这条河直通太湖,河边长满芦苇,只见岸边有个小洞口,里面似乎还冒着气泡。他放下鱼叉,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口,伸手一掏,一只螃蟹突然伸出大钳子夹了过来,阿福连忙缩手,手指却已被牢牢夹住,痛得他哇哇直叫,赶忙把手放进水里,螃蟹趁机想逃,阿福眼疾手快,双手抓住蟹腿,把它放进了鱼篓,又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舔了几下,缓解疼痛。
之后他拿起鱼叉,在芦苇荡中仔细搜寻,直到傍晚,才抓了好几斤杂鱼,慢悠悠地回到皇协军队部。走进厨房放下鱼篓,他又和阿喜一起忙碌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掌灯时分,一桌子还算丰盛的河鲜摆上了桌面,皇协军的几个头目围坐在桌旁,啃着蟹腿,吃着红烧鲫鱼、鱼头汤、熏鱼、鱼圆、鱼羹,吃得津津有味。
普通皇协军今晚的伙食也不错,炒鸡蛋、红烧块肉、韭菜百叶、青菜豆腐汤,一个个吃得正欢。
阿福和阿喜又分别给他们搬来两坛老酒,皇协军们一见美酒,眼睛都直了,拿起酒碗,笑得合不拢嘴,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镇口站岗的四个皇协军,嘴里骂骂咧咧,满是抱怨:“妈的,今天听说来了个厨子,手艺还不错,里面那群人正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咱们却在这儿喝西北风!”
另一个也不满地附和:“就是,凭什么他们享福,咱们在这儿巡逻站岗!”
就在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突然翻着筋斗跑了过来,对着他们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又翻了个筋斗往镇子里跑去。
两个伪军大喊:“站住!”举着枪就要追过去。
不料那小男孩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手里多了一根木棍,对着两人的小腿扫了过去,两个伪军小腿被击中,抱着腿哇哇大叫。另外两个伪军见同伴这副狼狈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松懈的瞬间,两人背后闪过两道人影,正是老胡和王麻子。他们一把卡住两个伪军的脖子,两把尖刀顺势刺进了对方胸膛。王麻子和老胡赶紧把尸体拖到一旁,扔进路边的沟里。
另一边,阿根人虽小,却格外机智灵活,跑得飞快,没多久就把追上来的两个伪军甩得老远。两个伪军见状,觉得不过是个孩子,便垂头丧气地回到岗哨,刚想喘口气,背后两个高大魁梧的人影已卡住了他们的脖子,两人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老胡和王麻子赶紧脱下伪军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又收缴了他们的枪支弹药,向后面的小树林挥了挥手。一支游击队突击小组迅速从树林中闪现,高素梅、阿二、阿凤也在其中,众人在王麻子和老胡的带领下,悄悄向皇协军队部的大院走去。路上遇到了阿炳和丁宝,丁宝把打探到的情报告诉了游击队。
来到皇协军队部大院外,王麻子发出几声布谷鸟的叫声,没多久就听到大院里传来回应。游击队员们立即把大院包围起来,片刻后,后院的小门被轻轻打开,游击队员们一个个从后门悄悄进入大院。
此时的皇协军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游击队员们一拥而上,迅速将他们拿下捆绑,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阿福、阿喜又悄悄把队员们带到小队长的房间,小队长正和众头目喝得兴起,突然听见一声大喝:“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小队长猛然惊醒,一身冷汗从头顶冒了出来。
这时,小街上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原来是阿炳拿起唢呐,模仿军号声,发出了最后的进攻指令。
游击队员们迅速把小队长和几个铁杆汉奸团团围住,小队长还不死心,偷偷把手伸进腰间,想掏枪反抗,却被王麻子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夺下了他的手枪。其余伪军见状,只好高举双手,束手就擒。
这群为日本人卖命、危害一方的皇协军,最终被一网打尽,真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