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道忆工潮 荒村乞炊烟
惠山北麓的晨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洒在蜿蜒的山路上。阿虎带着阿福,沿着田埂一路向西,朝着三茅峰下的白云洞进发。这条被当地人称作“七十二窑叉湾”的山路,藏在惠山深处,曲折如羊肠,两侧是齐腰的茅草丛和错落的老树枝,距离东亭镇足有三十多里路。
阿福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望,东亭镇的方向早已被晨雾笼罩,家园的轮廓模糊难辨。自父亲被炸死后,这是他第一次远离故土,心中既有对家乡的眷恋,又有对前路的茫然。阿虎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福,往后有阿哥在,走到哪里都是家。”
两人沿着山路缓缓前行,阿虎一边引路,一边给阿福讲起了当年的往事:“你爹这辈子,最风光的不是打造出多少好工具,农具,而是跟着秦起先生闹工运的日子。”
阿福停下脚步,好奇地追问:“秦起先生是谁?”
“他是咱们无锡的工运领袖啊!”阿虎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民国十四年那会儿,无锡的工厂老板压榨工人,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秦先生带领着全县的工人罢工,反帝反封建,要给工人争活路。你爹当时在开元铁工厂当师傅,手艺好,威望高,就带着我和大师兄游国胜跟着秦先生干。我和大师兄年轻气盛,还自告奋勇当了秦先生的保镖。”
说到这里,阿虎的声音沉了下来:“可反动派哪容得下这样的运动?后来出了叛徒告密,秦先生和大师兄被抓了。那天夜里,工厂被军警围得水泄不通,你爹带着我从后翻过后墙,一路拼杀才逃到乡下。没过多久,就传来秦先生在城中公花园被杀害的消息,大师兄则被关进了苏州反省院,至今杳无音信。”
阿福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些反动派,还有鬼子,都是坏人!”
“是啊。”阿虎叹了口气,“工运失败后,你爹心灰意冷,就回了东亭乡下,靠着修理农具、磨剪刀糊口,带着你过着清贫的日子。我则回了太湖渔港,隐居在渔父岛,一边打鱼谋生,一边琢磨武功。”
他顿了顿,又说起了《虎啸神功》的渊源:“当年你爹曾教过我几次虎啸功的入门心法,可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这功夫虚头巴脑,不如真刀真枪管用,就没好好学。后来我去了惠山白云观,跟着张道长学了三年武功。道长听说我学过虎啸神功,当场就教训了我一顿。”
“道长说,这虎啸神功可不是寻常功夫。”阿虎模仿着张道长的语气,严肃地说道,“它源自三国时期的张飞,长坂坡前,张翼德一声大喝,震退曹操十万大军,靠的就是这门功法的雏形。到了南宋,江南七怪得到功法传承,辅佐岳飞元帅抗金,立下了不少奇功。可随着江南七怪相继离世,这门功法就渐渐失传了,世人只当是传说。”
阿福听得眼睛发亮:“那道长也会这门功夫吗?”
“他手里倒是有一本《虎啸秘诀》,”阿虎摇了摇头,“但道长说,那本是后人杜撰的,没有真正的精华,顶多算是本话本小说。他还说,我能得师傅亲传,却不知珍惜,真是暴殄天物。”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已到了晌午。山路两旁渐渐出现了零星的村落,正是惠山脚下的青山湾。此时的阿福早已饥肠辘辘,肚子咕咕直叫,阿虎也觉得口干舌燥。出门时匆忙,两人身上没带半点干粮,眼下只能想办法筹措。
阿虎四处看了看,对阿福说:“你在这棵老槐树下等着,阿哥去讨点吃的。”说着,他整了整身上的破衣裳,深吸一口气,朝着村里走去。只见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双手抱拳,朗声道:“这位乡亲,在下阿虎,带着小弟赶路,腹中饥饿,望赐一口吃食,铜板一枚便好!”
他身形挺拔,虽衣衫褴褛,却自带一股正气,既不卑微,也不蛮横。村里人本就淳朴,又见他不偷不抢,反倒生出几分敬佩。有户人家端出了两个自家做的大麦饼,还有位大婶给了几枚铜元——江南乡下常见的粗粮吃食,顶饿又好存。阿虎一一谢过,没多久便讨得了不少吃食。
他拿着铜元,在村口的大饼店买了两副热气腾腾的大饼油条,快步回到老槐树下。“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阿虎把一副大饼油条塞到阿福手里。阿福早已饿坏,接过便大口咬了起来,酥脆的油条混着大饼的麦香,瞬间填满了饥肠。
两人坐在槐树下,一边吃一边歇脚。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阿福看着手中的大饼,又看了看身旁的阿虎,心中忽然安定了许多。虽然前路未卜,但有这样一位可靠的阿哥相伴,他不再感到孤单。
吃完东西,阿虎拍了拍身上的碎屑:“走吧,咱们继续上山,天黑前得赶到白云洞。”阿福点了点头,握紧了父亲留下的小刀,跟着阿虎再次踏上山路,朝着惠山深处的白云洞走去。山路愈发陡峭,林深草密,但两人的脚步却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