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转眼间又只剩下穆凌尘与李莲花二人。穆凌尘揽住李莲花的腰,低头柔声问道:“是想在此处再待一会儿,看看风景,还是回去休息?”
李莲花确实感到疲惫不堪,与单孤刀一战耗神,揭露真相伤心,后续处理劳心,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连指尖都透着倦意。他靠在穆凌尘肩头,轻声道:“先回去吧。”
回到天机山庄安排的客房,穆凌尘便不容分说地将李莲花按坐在床榻上:“凝神调息,巩固内力,平复心绪。”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
李莲花依言盘膝坐好,刚要运转扬州慢心法,却见穆凌尘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莹润、散发着淡淡桂花清香的丹药,递到他唇边。
李莲花微微诧异,看着那枚从未见过的丹药,问道:“这是什么?”
穆凌尘解释道:“你素来不喜汤药的苦涩。这是我前几晚趁你熟睡后,采集月华晨露,辅以数十味灵草,特意为你炼制的‘蕴神丹’。药效能温养经脉,巩固内力,安神定魄,对你如今的身体最为适宜。里面我添了少许冰糖和桂花蜜,既不影响药效,也能盖过些苦味。试试看。”
李莲花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原来他那几晚看似沉睡,凌尘却默默为他做了这些。他张口,将那丹药含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伴随着清甜的桂花香与淡淡的甘甜迅速弥漫开来,确实没有丝毫令人不悦的苦涩。
“怎么样?是否好些?”穆凌尘看着他咽下,关切地问。
李莲花细细品味着口中残留的甘甜与暖融融的药力,点头道:“嗯,味道很好,一点也不苦。凌尘,多谢你。”这份体贴入微的关怀,远比丹药本身更让他觉得温暖熨帖。
“你喜欢便好。”穆凌尘见他满意,眼中也染上笑意,“下次我再试试别的口味,或许加入些梅子或柑橘皮也不错。”
翌日清晨,一行人准时出发。方多病驾驶着莲花楼,轻车熟路地驶向云隐山的方向。李莲花经过一夜的调息打坐,加之“蕴神丹”的效用,气色看起来确实好了许多,眉宇间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然而,他的心情却依旧沉重如山。越靠近云隐山,那份近乡情怯般的忧虑就越发明显。他不知该如何向师娘芩婆开口,如何诉说单孤刀的所作所为,才能最大限度地减轻此事对师娘的打击。那是他们夫妻二人一手抚养长大、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大徒弟啊……
途中路过一个颇为繁华的镇子,方多病将莲花楼停在镇外一片清幽的竹林旁。他需要进城采买些物资,并顺道与天机山庄在此处的暗桩接个头,打探万圣道近日的动向以及关于交换之事的风声。
笛飞声也悄然传讯,唤来了忠心下属吴言,询问金鸳盟内的动向,尤其是角丽谯旧部有无异动。
众人各有事务,暂时散去。李莲花心绪难平,便独自拎了一壶酒,拉着穆凌尘走进了那片茂密的竹林。竹影婆娑,清风徐徐,他却无心欣赏,只想寻一处安静之地,排解胸中积郁。
两人寻了处空地坐下。李莲花沉默地喝着酒,穆凌尘也不多言,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如同最沉默而可靠的守护者。
李莲花的目光放空,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他想起年少时在云隐山清澈溪边,师父漆木山一招一式耐心教导他剑法的情景;想起自己意气风发地舞完一套剑法,迫不及待地问师父:“师父,怎么样?我现在的功夫,能不能下山了?”
师父抚着胡须,眼中既有骄傲又有不舍,最终无奈笑道:“行吧,雏鹰总要离巢。跟你师兄下山去吧,彼此有个照应。”
他记得自己当时兴奋地立下誓言:“谢师父!弟子下山后,定要用手中这把剑,锄强扶弱,平定武林不平事,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光耀我们云隐山门楣!”
而师父却只是摇摇头,目光慈爱而深远地看着他,说出了那句他如今才真正懂得的话:“傻小子,师父我不要你做什么名动天下的大人物。我只要你,还有你师兄单孤刀,你们两个,能吃好喝好,平平安安,给我好好活着就好。”
想到此处,李莲花喉头哽咽,举起手中的酒壶,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入喉,灼烧着心肺,却化不开那满腔的酸楚与悔恨。他猛地站起身,抽出随身携带的“刎颈”软剑,就在这竹林空地上舞了起来!
剑光如雪,身随剑走。昔日名动天下的“明月沉西海”带着决绝的凄美,衔接上飘逸灵动的“游龙踏雪”,最后施展出绝世轻功“婆娑步”,身影潇洒如风,倏忽间便轻盈地攀上一根挺拔的青竹竹梢。他斜倚竹枝,再次举起酒壶,仰头畅饮,任由酒液洒落衣襟。那份不羁之中,是难以言说的悲痛与怀念。
穆凌尘静静立于下方,仰头望着竹梢上的身影。此时的李莲花,让他不禁想起江湖传闻中,当年那个在扬州“江山笑”青楼屋顶,醉酒舞剑、引得万人空巷的李相夷。那时的剑,是“醉如狂”三十六剑,狂傲不羁,绚烂如夏花。
而如今的剑意,却洗尽了铅华,融入了沧桑与沉淀,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深邃、也更加……令人心疼。那份潇洒背后,是千斤重担与无尽感怀。
李莲花从竹梢翩然落下,稳稳站在穆凌尘面前。他眼中带着未散的酒意和一丝寻求宣泄的亮光,对看得出神的穆凌尘道:“凌尘,陪我过两招。”他知道穆凌尘本质上是剑修出身,虽然后来以仙法为主,但剑道根基仍在。
穆凌尘深深看他一眼,颔首应道:“好。”他俯身,随意从地上拾起一根粗细适中的枯竹枝,以枝代剑,走到李莲花对面,摆出一个请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