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拉着穆凌尘悠然自得地走到桌边坐下,故意叹了口气,敲了敲空荡荡的桌面:“哎,想听故事啊?方大少爷,笛大盟主也在了,这待客之道可不周全啊,先给我们斟茶。有点要听故事的自觉嘛。”
方多病被他一噎,为了听故事,只好忍气吞声,乖乖地给他们二人以及新加入的笛飞声都斟了茶。笛飞声面无表情地接过,坐在一旁,似乎对此等陈年旧事并无兴趣,却也并未离开。
李莲花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这才在方多病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年呢,展云飞与别人一起联手,大破联海帮,捉了那个帮主蒋大肥。想要将蒋大肥绑回炎州时,却临时少了条绳索。于是呢,有人就看中了展云飞的一样东西,想借来一用。”
“什么东西啊?”方多病果然被吸引了,天真懵懂地追问。
李莲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又怀念的笑:“头巾。”
“头巾?”方多病惊讶地睁大了眼,“原来展云飞还用过头巾?他不是从来不梳头吗?整天披头散发的。”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李莲花晃了晃手指,“这哥们当年不仅爱梳头,还分外地讲究呢。不过啊,这个人就是有点死脑筋,不愿意相送。”
“然后呢然后呢?”方多病听得入神,催促道。
“然后他们就约定比武呗。”李莲花说得云淡风轻,“谁输了,往后就都不能梳头。最后你也看到啦。”他摊了摊手,意思显而易见。
穆凌尘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伸出手,爱怜地轻轻抚着李莲花的后背,像是无声的安抚,又像是赞许他此刻的放松。
笛飞声闻言,倒是瞥了李莲花一眼,似乎觉得这确实是李相夷能干出来的无聊事。
方多病顿时哭笑不得:“原来展云飞从来不梳头,都是因为跟你打赌输了的缘故?这李相夷当年也太无聊了吧!这种赌也打?亏你好意思说!”
李莲花闻言,眼神微黯,随即又释然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可不是吗?不是和你方大少爷一样吗?少年意气太过,都是以比武炫技为乐,竟浪费内力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不过,李相夷大概也想不到,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展云飞依然记得这个承诺,还真是个死脑筋……”
穆凌尘听到这话,微微蹙眉,不爱听了,清冷的目光扫向李莲花,带着一丝不赞同:“我们相夷招你惹你了?非要咒他死。”那语气里的维护之意显而易见,“李相夷”是独属于他的一份珍宝,不容他人,甚至不容李莲花自己轻易亵渎贬低。
李莲花微微一怔,对上穆凌尘认真的目光,心头倏地一软,连忙从善如流地改口,甚至带上了点讨好的意味,伸手揽住穆凌尘的肩:“好好好,我说错话了。相夷还活着,好好的,没病没灾,长命百岁。”他这话说得别有深意,目光温柔地落在穆凌尘脸上。
笛飞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似有不解,又似有触动。
方多病看着他们之间自然而亲昵的互动,感觉自己也多于问刚才那个问题了,赶紧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咳咳,这么说来,展云飞还真是逢赌必输啊?”
李莲花揽着穆凌尘,心情颇好地接过话头:“那倒也不是。他当年和李相夷比武可是真的输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带上了点戏谑,“和你小姨那场赌局,可就不太好说了哦。”
“我小姨?”方多病一愣,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展云飞喜欢我小姨何晓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谈话。一名天机堂的下属恭敬禀报:“少爷,我们一直盯着那位邢自如邢老板。他今日行为并无太多异常,有时在房间,有时在院子中转悠,或在亭子中的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自己与自己对弈?”李莲花、方多病对视一眼,都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连笛飞声也抬起了眼。
“是。”下属说着,又将几张拓印好的棋局图纸放在桌子上,“这是属下拓印下的棋局,请少爷过目。”
方多病拿起棋局图纸挥了挥手,那名下属便行礼退下了。
四人围到桌边,仔细研究那副棋局。图纸上黑白棋子交错,看似寻常,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僵持与杀机,仿佛暗藏着某种玄机。
方多病看了半晌,抓耳挠腮:“这棋局好生古怪,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汹涌,但一时又看不出门道。”
笛飞声扫了几眼,他对棋道并无研究,只看出杀气很重,便不再关注。
李莲花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在图纸上勾勒着棋路,陷入了沉思。
穆凌尘凝视棋局,面具下的目光专注,他虽更通晓阵法符箓,但天下万法皆有相通之处,他隐约觉得此局并非简单弈棋,更像是一种暗语或地图。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几处关键落子:“此处,此处,还有此处,看似无关紧要,实则锁死了所有气口,围而不杀,像是在……等待什么,或者指引什么。”
李莲花经他提醒,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凌尘所言极是。此局并非争胜,而是在‘守’和‘藏’。你看这黑白子力交错的位置,像不像是……一幅地图的坐标?”
又琢磨了一阵,依旧未能完全参透,夜色已深,方多病哈欠连天,笛飞声也早已闭目养神去了。
李莲花对穆凌尘道:“先休息吧,光盯着也不是事儿。此局诡谲,非一时之功可解。”
穆凌尘点头:“嗯,养足精神,明日再议。”他说着,很自然地将李莲花从桌前拉起,引到床边,“你累了,睡吧。”
李莲花也确实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从昨日至今几乎未眠,又历经情绪起伏,此刻放松下来,疲惫感如潮水涌上。他顺从地躺了下来。
穆凌尘为他掖好被角,动作熟练自然。笛飞声不知何时已睁开眼,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又归于沉寂,重新合目。
方多病见状,也只好揉着眼睛告辞回房。
屋内只剩下李莲花、穆凌尘以及角落里的笛飞声。穆凌尘挥手熄了灯,只在李莲花床边留下一盏小小的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和衣在李莲花身侧躺下,合目调息,灵台清明,时刻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笛飞声则在窗下的矮榻上盘膝而坐,继续运功调息,气息沉凝如山。他既然答应留下,便会履行承诺,此刻,这间客房便是他需要留意的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