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月影迷踪
夜色如墨,泼洒在杭州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与波光粼粼的运河支流之上。几盏临时点燃的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上官婉儿略显苍白的脸颊,和她手中那枚已被攥得温热的黑玉棋子。
就在半个时辰前,西湖畔那场精心策划的最终棋局,在无数文人雅士与隐秘信徒的注视下戛然而止。上官婉儿并非依靠纯粹的古代棋艺,而是运用了现代概率论与博弈思维,层层剥茧,最终在第一百二十八手,落下一子看似无关紧要的“闲棋”,却精准地切断了白莲教主通过棋谱传递暗号的所有可能路径。棋局崩盘,教主身份即将揭晓的瞬间,一群蒙面死士却突然发难,引爆了烟雾弹,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追!他往城北运河方向去了!”陈明远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他肩头的箭伤虽经御医之子初步包扎,但剧烈的追击动作仍让纱布渗出血迹。他护在上官婉儿身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昏暗的河道。
上官婉儿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棋局上智胜的余韵,更有对陈明远伤势的担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意。方才混乱中,那位一路同行、多次出手相助的御医之子,几乎是本能地先一步挡在了她与危险之间,动作快得让一旁的陈明远都愣了一下。此刻,陈明远这般拼命的姿态,是否也含着几分不愿落于人后的证明?
“他的轻功极好,对水路极为熟悉,我们的人跟丢了两次。”一名侍卫头领懊恼地汇报。
线索,似乎就在这弥漫着水汽与夜色中中断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上官婉儿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枚黑子上。这是从那教主仓皇逃离的棋枰上无意间带出的,触手温凉,质地非凡。借着火把的光晕,她仔细摩挲,发现棋子侧面,竟有一道极细微的、几乎与天然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那并非纹路,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织”字。
“织?”上官婉儿蹙眉。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之前查获的那些企图通过运河运往北方、内藏玄机的毒染丝绸,也想起了卷二中曾隐约提及的江南织造局那独特的漂洗工艺。“难道这棋子,与织造局有关?或者说,那位神秘的教主,其伪装身份,竟隐藏在织造局内?”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若真如此,白莲教的渗透程度,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需要想办法锁定他的具体位置。”陈明远强忍着肩痛,环顾四周。传统的追踪手段在复杂的水网地带效果甚微。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向不远处临时营地里,几个工匠正在整理今夜为营造气氛而放飞后又回收的改良孔明灯。这些灯体积更大,结构更稳固,是上官婉儿根据现代无人机(当然是极度简化的概念)思路提议改造的,原本只作了望之用。
“有办法了!”陈明远快步走过去,与工匠低声交谈起来。他摒弃了灯内明火,改用更精巧的卡扣悬挂特制的、不易熄灭的荧光香料包,并利用一组小巧的齿轮与皮筋,实现了对单个孔明灯的短时、定向操控。虽然无法与现代无人机相比,但在无风的今夜,让其沿着河道进行低空侦察,已是划时代的创举。
上官婉儿看着他专注操作的侧影,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微冒汗的额角,心中那点醋意悄然消散,化为一股暖流与敬佩。他总是能在绝境中,想出这些看似荒诞却极具实效的点子。
“成了!”陈明远调整好最后一个卡扣,将那只承载着希望的“原始无人机”推向夜空。莹莹的光点,如同暗夜中的孤星,缓缓向着教主消失的河道下游飘去。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约莫一炷香后,负责观测孔明灯动向的侍卫突然低呼:“灯停了!在前面那个废弃的砖窑码头上方盘旋!”
众人精神大振,立刻悄然包抄过去。那处码头早已荒废,堆满了残破的砖石和废弃的船板,只有一座半塌的望楼伫立水边。孔明灯的光点正悬停在望楼上方,忽明忽暗,如同指引。
就在他们即将合围的瞬间,望楼里突然传出一声冷哼:“雕虫小技!”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枚飞蝗石精准地击中了孔明灯的操控机构。灯体一晃,带着那点荧光直坠而下,落入河中,光芒瞬间被河水吞没。
几乎在同一时刻,废弃的码头周围,无声无息地冒出了数十道黑影,手中兵刃反射着冰冷的月光——他们反而落入了对方的包围圈!
“中计了!”陈明远心下一沉,将上官婉儿紧紧地护在身后。御医之子也迅速靠拢,三人背对而立,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厮杀一触即发。刀剑碰撞声、呼喝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黑衣人训练有素,招式狠辣,显然是白莲教蓄养的精锐。
激斗中,陈明远肩伤被牵动,动作一滞,一名黑衣人的刀锋已直奔他面门而来。上官婉儿惊呼出声,想也不想便欲上前格挡。然而,有人比她更快——是御医之子!他身形一错,用手中药箱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刀,木屑纷飞中,他拉着陈明远急退数步,低喝道:“小心!”
陈明远惊魂未定,看向御医之子的眼神复杂难明。上官婉儿亦是松了口气,但心头那份异样感再次浮现。
就在战况胶着之际,上官婉儿忽然注意到,那名站在望楼阴影下的教主,并未参与围攻,反而正抬头望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她也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夜空中,一轮满月不知何时已挣脱云层,清辉遍洒,月光亮得有些异乎寻常。
就在月光最盛的那一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上官婉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厮杀的喊叫声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她的视野里,废弃的码头、刀光剑影、惊慌的同伴……所有这些景象都像破碎的琉璃般片片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刺目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亮了一个方正、整洁却略显拥挤的房间。四壁是冰冷的乳白色,面前是一张宽大的、散发着木质光泽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台薄薄的、正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屏幕(电脑),旁边还有一摞摞文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和打印墨水的味道。一个穿着利落西装套裙、发型精致的女子,正背对着她,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这是……她的办公室?她在现代世界的办公室!
这景象只持续了不到三次心跳的时间,短暂得如同幻觉。但那份真实感,那熟悉的疲惫感,那键盘的声音,那光线的温度……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下一刻,更强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现代图景如同潮水般退去。喊杀声、兵刃撞击声、运河的水汽味再次将她包裹。她依然站在废弃的码头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上官婉儿知道,那不是幻觉。卷六的铺垫在此刻应验,满月之夜,时空的壁垒变得稀薄。
她猛地看向那名白莲教主。他似乎也刚从某种失神状态中恢复,但他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他乡遇故知的狂喜?他不再理会战局,目光死死锁定上官婉儿,嘴唇微动,用只有他们两人能看懂的口型,清晰地“说”出了两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字:
“同、类?”
战斗仍在继续,但核心的悬念已然转移。他究竟是谁?为何也对月光异象有反应?他口中的“同类”,是指同样穿越而来的人,还是另有所指?
月光依旧清冷,照在运河沉默的水面上,也照在这两个隔着纷乱战局、目光紧紧交缠的“异乡人”身上。最终的棋局似乎才真正开始,而对手,或许远超他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