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钩,西湖水面泛起细碎银光。上官婉儿立在画舫船头,衣袂随风而动,手中紧握方才从白莲教小头目身上搜出的青铜令牌。令牌上莲花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正中刻着“酉时三刻,圣水降临”八字。
“酉时三刻,”陈明远从舱内走出,眉头微蹙,“距现在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今晚还有仪式。”
上官婉儿转身,令牌在她指间翻转:“方才那人宁可咬碎毒丸也不肯透露半句,这白莲教治下之严,出乎意料。”
“更意外的是衙门里竟有他们的人,”陈明远压低声音,“方才我追的那人,径直躲进了钱塘县衙侧门。”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若官府已不可信,今夜的行动便险恶倍增。
画舫内忽然传来瓷器轻碰之声。张雨莲正俯身照料榻上伤员——方才他们从西湖中救起的书生,此刻面色发青,唇齿间不断溢出模糊呓语,说的皆是“圣水”、“永生”之类的疯话。
“他体温高的吓人,”张雨莲抬头,额角沁出细汗,“脉象浮乱,似是中了某种迷毒,我用银针封住他心脉,也只能暂缓毒性蔓延。”
陈明远蹲下身细看,见书生袖口沾染些许白色粉末,他取帕小心蘸取少许,凑近鼻端轻嗅:“有曼陀罗和乌头的味道,但还掺了些别的东西...”
“是汞粉,”御医之子徐瑾言端着药碗进来,面色凝重,“还有少许丹砂。这些道人炼丹的玩意,怎会出现在白莲教所谓的圣水中?”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鸟鸣,三长两短。上官婉儿神色一凛:“我们该动身了。”
陈明远最后看了一眼书生袖口的粉末,忽然起身走到案前,拈起几枚棋子飞快地在棋盘上摆出一个奇异图案。徐瑾言瞥了一眼,疑惑道:“陈兄这是摆的什么阵?”
“一个小把戏,”陈明远微微一笑,“若有人来查,或许能给他们个惊喜。”
酉时的灵隐寺后山寂静的诡异。白莲教选的据点藏在深山一处天然岩洞中,洞外藤蔓垂落,若非有人引路,绝难发现入口。
上官婉儿与陈明远伏在树冠中,看着信众们一个个手持莲灯,沉默地走入洞穴。每人经过洞口时,都会将手指在石门上一按,仔细看去,那石门上竟有个不易察觉的凹槽。
“是机关锁,”上官婉儿低声道,“需要特定指形才能开启。”
陈明远从怀中取出方才缴获的令牌:“用这个不行?”
“怕是只有特定人物的令牌才能开门,”上官婉儿摇头,“硬闯会打草惊蛇。”
正当二人思索入内之法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架华盖马车停在洞外,下来个披斗篷的身影。守卫见状纷纷躬身:“莲使大人。”
那被称作莲使的人微微点头,抬手按向石门。就在这一刻,陈明远忽然睁大眼睛——那人指间一道疤痕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是县衙那个师爷!”他压低声音,“白天我追的人就是他!”
上官婉儿心念电转,眼看石门将开,她忽然拈起一枚石子,弹向远处树丛。声响惊动了守卫,几人立刻向声源处追去。就在石门洞开、莲使转身查看的刹那,陈明远与上官婉儿如鬼魅般闪至马车后,借视线死角滑入即将闭合的石门。
洞内豁然开朗,竟是个能容纳数百人的天然洞窟。石壁被凿出无数佛龛,每个龛内都燃着莲灯,正中高台上立着一尊三头六臂的邪佛铜像,面目狰狞。
信众们跪坐在蒲团上, chanting诵经声在洞中回荡,产生一种催眠般的嗡鸣。陈明远与上官婉儿混入人群末尾,低头掩面。
仪式开始,那莲使登上高台,举起一个琉璃瓶:“无生老母,赐我圣水!涤荡尘垢,往生真空!”
信众疯狂叩拜,眼中尽是狂热。陈明远细看那“圣水”,在琉璃瓶中呈现出诡异的荧光蓝色,与方才那书生袖口的粉末颜色相似。
“曼陀罗致幻,乌头令人发热兴奋,汞粉和丹砂则会产生依赖,”他低声对上官婉儿道,“所谓圣水,不过是精心配制的毒药。”
上官婉儿眼神冰冷:“你看台下。”
陈明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几个白衣人正捧着募捐箱在信众间穿梭。不少人掏出银钱甚至地契房契投入箱中,更有甚者,表示愿献出子女“侍奉老母”。
“以毒控人,敛财骗色,好个白莲教。”上官婉儿指尖已按上剑柄。
“且慢,”陈明远按住她手,“擒贼先擒王,这莲使恐怕还不是主脑。”
仪式进入高潮,莲使将圣水滴入水渠,荧光蓝色的液体顺着凿好的石槽流遍全场,信众纷纷用手掬水饮下,片刻后便有人浑身颤抖、口吐妄言,状若癫狂。
陈明远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味——不是来自圣水,而是从高台后方飘来。他悄悄拉过上官婉儿,二人趁众人迷乱之际,闪到高台后方阴影中。
那里竟还有个隐蔽洞口,两名守卫立在门外。陈明远正思索如何潜入,却听洞内传出对话声:
“...新一批货已通过运河发往苏州,大人放心。”
“圣水配方还需调整,上次那个书生发现了汞粉,险些坏事。”
“教主明鉴,已处理干净了...”
上官婉儿闻言瞳孔一缩,被陈明远轻轻拉住。他忽然计上心头,从怀中取出个纸包——白日里预备下的明矾粉。
“圣水显灵需诚心,”他模仿着教众的 chanting声,悄悄将明矾粉弹入水渠上游,“无生老母降神迹...”
不过片刻,奇迹发生。流淌的荧光蓝色圣水在经过明矾作用后,竟渐渐变得清澈透明!信众们见状哗然,有人惊呼:“圣水褪色了!”
高台上的莲使顿时慌乱,洞内人也闻声而出。趁此机会,陈明远与上官婉儿闪入内洞。
内洞竟是个炼丹室般的所在,正中铜炉沸腾,散发着刺鼻气味。四周桌上摆满瓶罐和手稿,陈明远一眼扫去,只见纸上记满了各种配方和名单。
“快看这个。”上官婉儿从桌底抽出一本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通过运河运送“药材”的明细。
忽然,洞口传来脚步声。二人无处可躲,陈明远眼疾手快,拉起上官婉儿钻入一个大药柜之后。
进来的是莲使和另一个身着暗紫道袍的人。那道人声音阴冷:“有人混进来了,启动机关,一个都不能放走!”
莲使应声按动墙上机关,洞外顿时传来石门轰然关闭的声音和信众的惊叫。陈明远心道不好,却见那道人不急不缓走到药柜前...
就在此时,上官婉儿怀中忽然传来轻微嗡鸣。她脸色微变,取出个小小罗盘状物事——那是她穿越来时随身携带的指南针,此刻指针正疯狂转动。
几乎同时,陈明远怀中的围棋盒子也无故发烫。二人对视一眼,都感到一阵莫名眩晕。
紫衣道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身看向药柜:“谁在那里?!”
寒光一闪,上官婉儿的剑已出鞘。陈明远却按住她,从怀中抓出一把粉末向前一撒——那是他日前特制的镁粉,遇空气即燃。
刺目的白光瞬间充满洞室,道人惨叫一声捂住双眼。陈明远拉起上官婉儿向外冲去,身后传来道人怒吼:“抓住他们!格杀勿论!”
冲出内洞,外面已乱作一团。信众四处奔逃,白衣教众则持刀抓捕可疑之人。石门已闭,无处可逃。
“跟我来!”陈明远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上官婉儿冲向那尊邪佛铜像。他记得方才在账册上看到“佛眼通天”四字,料想必有机关。
果然,在铜像背后摸索片刻后,他触到一个机会。一按之下,铜像基座悄然滑开,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密道。
二人迅速钻入,身后传来追兵的怒吼。密道初极狭,复行数十步渐宽,竟通向一处临崖石台。月光洒落,可见台下云雾缭绕,远处西湖如镜。
追兵已至身后,退路已绝。陈明远望向深崖,心一横:“信我么?”
上官婉儿看他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
二人携手跃下悬崖——恰在此时,怀中指南针与围棋再次异动,夜空中圆月忽然亮得诡异。
下坠过程中,陈明远恍惚看见一幕奇景:月光似乎凝固了,眼前不再是山林夜空,而是一间亮如白昼的现代办公室!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围着一个发光屏幕指指点点,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
景象一闪而逝,他们落入冰冷湖水中。
挣扎上岸后,二人湿透狼狈。陈明远还在回想那诡异幻象,上官婉儿却拉过他:“你看。”
远处山洞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厮杀声。显然,他们逃脱后,教中发生了内乱。
“账册还在吗?”陈明远忙问。
上官婉儿从怀中取出用油纸包好的账册,点了点头。忽然她眼神一凝,翻开账册末页,上面有个朱砂绘制的特殊印记——一朵莲花,环绕着五爪龙纹。
“这是...”陈明远怔住。
“官造印记,”上官婉儿面色凝重,“白莲教背后,恐怕有宫里的人。”
正当此时,身后林中传来脚步声。徐瑾言带着数人急急赶来:“你们可安好?张姑娘她...”
陈明远心头一紧:“雨莲怎么了?”
“你们方才跳崖时,是不是有什么异象发生?”徐瑾言语气急切,“就在同一时刻,医馆里那个书生突然七窍流血,而张姑娘她...”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人影。张雨莲站在月光下,手中捧着一本泛黄古医书,眼神却陌生得令人心惊。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不同往常的冷静,“关于我是谁,以及为何会来到这个时代。”
月光照在她摊开的医书页上,那上面绘着的不是草药,而是一个复杂的、类似机械的图案,与陈明远在现代办公室幻象中看到的屏幕图像,惊人地相似。
陈明远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
今夜之事,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