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概率破局》
晨雾如纱，笼罩着西湖十景之一的“曲院风荷”。露珠在荷叶上滚动，折射出朦胧的天光，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震落。
上官婉儿策马穿过青石板路，眉间紧蹙。昨日至今，已有七位官员收到白莲教的“棋帖”——张以朱砂绘就的莲花图样，附言“棋局终时，白莲盛开”。更令人不安的是，城中开始流传一首谶谣：“双龙抱珠，玉蚌生辉；棋落东南，天机当归。”
“双龙抱珠…”上官婉儿喃喃自语。这分明影射乾隆皇帝的身世之谜——那个深宫之中无人敢言的秘辛。
“上官大人！”一声呼唤打断她的思绪。御医之子苏沐白提着药箱站在路口，月白长衫被晨露沾湿，“今早又有一位布商失踪了，家属说昨日他去看了西湖边的棋摊。”
上官婉儿勒住马缰：“第几个了？”
“半月之内，第九个。”苏沐白压低声音，“巧合的是，这些人都曾在失踪前与人下过棋，且输了不少银两。”
一阵风吹过，荷叶翻飞，露出远处湖岸星星点点的棋摊。每张棋桌旁都围着一圈人，白衣教众穿梭其间，宛若游动的莲花。
陈明远此刻正蹲在一个棋摊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手指细长如竹，正将一枚黑子落在“三三”位上。
“又输了！”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拍腿大叫，掏出银锭摔在桌上，“再来一局！”
陈明数了数——这已经是富商连续第六局输棋，共计输掉六十两白银，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
“让我试试。”陈明远突然起身，袖中滑出一枚特别的白子——那是他用现代树脂自制的棋子，内嵌微型数字，只有对着特定角度才能看见。
摊主抬眼打量他：“公子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游学至此，慕名而来。”陈明远微笑落座，“听说西湖棋局，胜者可获白莲赐福？”
摊主但笑不语，只伸手示意猜先。
棋局开始。陈明远执白后行，前三手均是常规布局，但从第四手开始，摊主的黑棋突然变招，走出一路罕见的变化。
若是寻常棋手，此刻必定陷入长考。但陈明远几乎不假思索便应了一手——这路变化他在现代AI棋谱中见过，是十七世纪日本棋士天草四郎所创，名为“幻庵流”，三百年前就失传了。
摊主明显一怔，落子速度慢了下来。
陈明远心中冷笑。三天来，他观察了十二个棋摊，发现这些“白莲棋士”使用的全是失传古谱，依靠套路取胜。一旦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胜率就大幅下降。
“公子棋路新颖，师从何人？”摊主额头渗出细汗。
“自学成才。”陈明远故意下出一手臭棋，放出一条大龙。
摊主眼睛一亮，立即展开围攻。就在黑棋即将合围之际，陈明远突然在毫不相干的另一角落下一子。
“此是何意？”摊主困惑。
“一刻钟后自见分晓。”陈明远抬头望天，心中默算概率。
这手棋看似无用，实则改变了整个棋局的概率分布。根据他这三日建立的数学模型，白莲棋士在遇到无法理解的棋步时，有73%的可能会回防，19%的可能会强行进攻，8%的可能会长时间思考。
果然，摊主选择了回防——概率最高的选项。
陈明远嘴角微扬。现代概率论对阵古代骗局，简直是降维打击。
不到半个时辰，摊主投子认负。围观者哗然——这是连日来第一个破解白莲棋局的人。
“公子棋艺高超，请受白莲赐福。”摊主面色不变，递来一盏茶碗，水中漂浮着一朵小小的白玉莲苞。
就在陈明远接过的瞬间，他注意到摊主指甲缝中藏有些许粉末，在递碗时悄然弹入水中。那朵莲苞遇水即开，花瓣舒展，宛若神迹。
“圣水显灵！”人群惊呼跪拜。
陈明远心中冷笑——不过是简单的化学反应。莲苞想必是用收敛性药材浸泡后烘干，遇碱水即舒展。他早年做科学实验时玩过类似把戏。
为免打草惊蛇，他假意饮下少许，随即皱眉捂腹：“忽感不适，改日再来请教。”
转身离开时，他在棋桌上悄悄留下一枚特制白子——内藏微雕二维码，记录着白莲教众的活动规律。这是他昨夜通宵的成果，用围棋模拟二进制编码，唯有上官婉儿手中的“镜玉”能够解读。
上官婉儿在临时征用的驿馆中来回踱步。桌上摊着九份失踪者档案，看似毫无关联：布商、书生、退休官员、钱庄掌柜…
“他们唯一共同点就是都下过棋且都输了。”苏沐白递上一杯安神茶，“家父曾说，过度思虑伤脾，大人该休息片刻。”
上官婉儿接过茶杯却不饮用：“输棋之后呢？这些人回家后可有何异常？”
苏沐白一怔：“据家属说，都变得沉默寡言，有的甚至彻夜不眠…”
话音未落，陈明远推门而入，手中拿着那朵绽开的玉莲：“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将玉莲放入清水，又加入少许醋液，花瓣缓缓闭合。再加入碱水，花瓣再次绽放。
“简单的化学骗局。”陈明远洗净双手，“但他们不仅在茶中下药，还在棋局中用了心理暗示。”
他铺开图纸，上面画满了概率曲线和棋谱分析：“这些棋局设计精妙，前期让对手产生优势错觉，中期诱敌深入，后期用古谱绝杀。连续输棋会导致多巴胺水平急剧变化，使人更容易被催眠暗示。”
上官婉儿和苏沐白听得半懂不懂，但都明白了一点：棋局本身就是一种操控心智的工具。
“还有更奇怪的。”陈明远从袖中取出一枚黑子，“这是我从一个摊主那儿偷换的棋子。”
棋子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淡绿色光泽。苏沐白接过后脸色骤变，立即取出药箱中的试金石摩擦棋子表面。
“这是孔雀石磨制的棋子！含有大量铜绿，长期接触会慢性中毒。”苏沐白震惊道，“中毒者会精神恍惚，易受暗示…”
三人沉默相视。忽然，上官婉儿猛地站起：“我明白了！那些失踪者不是真的失踪——他们是自愿跟随白莲教走的！”
她快速翻阅档案：“这些人都在棋局中输光了大笔钱财，心神恍惚之际又中毒已深，再加上所谓的‘圣水显灵’…白莲教必然许诺能够帮他们挽回损失！”
陈明远一拍额头：“所以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案，而是有组织的拐骗！白莲教在筛选 susceptible population…”见两人困惑，他改口道，“易受蛊惑之人。”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一名侍卫匆忙来报：“大人，城南又有三人失踪！家属说他们昨日都去过西湖棋摊！”
上官婉儿立即起身：“沐白，你带人去查孔雀石棋子的来源。明远，随我去最新失踪的那家查看。”
陈明远点头应下，却在转身时瞥见苏沐白将一本古旧医书塞给上官婉儿：“张大人嘱我转交的，《神农本草经》珍本，希望对案情有帮助。”
上官婉儿微微一怔，轻声道谢后将书收入袖中。陈明远没来由地觉得那本书有些刺眼。
最新失踪的是绸缎商李全福。李夫人哭诉丈夫三日前在棋摊输掉三百两银子后魂不守舍，昨夜更是一夜未归。
“今早门口发现了这个。”李夫人递上一朵干枯的玉莲。
陈明远检查了李全福的书房，发现一本账册中夹着张奇怪的棋谱，上面标注着许多红点。
“这是什么？”上官婉儿问。
“好像是…运河码头的位置？”陈明远对比着杭州漕运图，“看这些标记，集中在拱宸桥一带。”
上官婉儿立即下令：“调集人手，暗中搜查拱宸桥附近所有仓库！”
等待回报的间隙，陈明远在研究那张棋谱。忽然，他注意到谱上的一个死角标注异常熟悉——分明是现代概率论中的“蒙特卡罗算法”简化版！
心跳骤然加速。这绝不可能是古代已有的知识…
窗外月华渐明，今日正是满月。陈明远凭窗望月，忽然一阵眩晕。
月光在刹那间变得刺目如荧光灯光，西湖碧波化作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檐角风铃响动变成了键盘敲击声…
他看见了自己——穿着现代西装，站在明亮的办公室里，指着投影幕布上的曲线图说话。同事们鼓掌，上司点头赞许...
“明远？”上官婉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脸色很差。”
陈明远扶住窗框，冷汗涔涔：“我刚刚…”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擦过他的耳际，深深钉入廊柱！
“有刺客！”侍卫惊呼。
院中黑影闪动，兵刃相交之声骤起。上官婉儿拔剑护在陈明远身前，却被数名黑衣人围攻。
混乱中，一支冷箭直取上官婉儿后心。陈明远来不及思考，扑身将她推开——
箭矢没入他的右肩，剧痛瞬间炸开。
“明远！”上官婉儿扶住他踉跄的身体，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苏沐白闻声赶来，立即为陈明远处理伤口。当他剪开衣襟时，突然低呼一声：“这箭上有毒！”
陈明远肩头伤口流出的血呈暗绿色，与那孔雀石棋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是铜绿剧毒！”苏沐白脸色发白，“必须立即解毒，否则三日之内…”
话未说完，又一批弩箭射入院中。上官婉儿挥剑格挡，毅然道：“沐白，带他从密道走！我去引开敌人！”
“不可！”陈明远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剧痛攫住。
上官婉儿深深看他一眼，忽然从怀中取出那本《神农本草经》塞入他怀中：“活下去。”
说完转身迎向箭雨，衣袂飘飞如展翅白鹤。
苏沐白背起陈明远奔向密道入口。在坠入黑暗的前一刻，陈明远看见上官婉儿的身影在月下独战群敌，剑光如练。
密道石门在身后闭合，最后的光线中，他瞥见箭簇上刻着一朵精致的莲花——
花瓣数目恰好是五，正是现代白莲教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