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红楼残卷》
铜镜里映出林翠翠涨红的脸。她第三次将金镶玉步摇插进发髻,又猛地拔出来。这劳什子根本戴不稳!步摇坠着的珍珠串哗啦作响,像在嘲笑她的笨拙。
别动。上官婉儿按住她肩膀,冰凉的手指穿过发丝,御前献舞若失仪,可是要掉脑袋的。铜镜里映出她抿成直线的唇,眼角余光却瞥向窗外——那片竹影第三次不自然地晃动了。
陈明远在厢房另一头猛地合上账本。檀木桌案上,三本蓝封册子摊开着,墨迹簇新的是盐运司的账簿,另外两本泛黄的私账上,相同的日期下赫然列着相差三倍的银两数。扬州盐商果然...他话音戛然而止,毛笔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迹。窗外传来极轻的布料摩擦声。
有人监听?张雨莲用气音问,手里《女诫》的书页簌簌发抖。她今天被迫换了第五本读物——前四本都被指出有违制字句。
陈明远突然提高音量:翠翠姑娘的《霓裳羽衣舞》练得如何了?听说和大人特意从苏州请了乐师。他蘸着茶水在桌面写道:红楼。
林翠翠会意,甩着水袖转了个圈:昨儿个在藏书阁找到支残曲,说是唐明皇...她突然踩到裙角,整个人扑向多宝格。青瓷花瓶摇晃的刹那,一卷竹纸从阁顶跌落,哗啦啦展开三尺有余。
泛黄的宣纸上,《金陵十二钗》题跋墨色如新。张雨莲最先扑过去,喉咙里挤出声哽咽——残卷夹层里露出半张现代打印纸,面膜成分表上的透明质酸四个字刺得她眼底生疼。
好个雅致的戏本子。上官婉儿用团扇压住打印纸,指尖在贾宝玉神游太虚境那段重重一划。陈明远突然想起穿越前夜,实验室里那本翻开的《红楼梦》校注本。
戌时三刻,和府请帖伴着暮鼓送到。洒金笺上墨迹淋漓:闻张姑娘精于书道,现有王羲之摹本求鉴。
陷阱。上官婉儿将请帖掷在案上,和珅昨日刚向皇上进献过《快雪时晴帖》真迹。
张雨莲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大学选修的《宋词鉴赏》课件里,正巧有篇《临江仙·夜归临皋》。我去。她抽出打印纸藏进荷包,苏轼与王羲之...总有相通之处。
更漏滴到亥时,林翠翠突然从妆奁里捧出支翡翠簪子。皇上赏的。她声音发飘,说像...像我在御花园追的那只翠鸟。簪头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照得上官婉儿眼底发青。
二更梆子响时,御医不请自来。老太医枯手搭在陈明远腕上,眉头越皱越紧:公子脉象...似有金石相击之音。药箱打开时,最底层躺着本《异症录》,翻开的页面上画着星象图,标注癸卯年异人。
陈明远借着送客走到廊下。月光洗过庑殿顶的琉璃瓦,他忽然看清账本边角的小字——癸卯年五月初三,粤海关呈报西洋异人四,着红毛馆暂押。墨迹晕染处,隐约现出个指纹状的油渍,闻着竟有实验室护手霜的柠檬香。
藏书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陈明远冲进去时,只见林翠翠跪坐在碎瓷片里,手中残卷露出最后半页:警幻仙子手指处,云雾间漂浮着艘钢铁巨轮,甲板上三个穿职业套装的女子身影正渐渐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