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火场紧急救援》
尖锐的铜锣声撕裂了粘稠的夜,“走水了!御船后舱走水了!”,那凄厉的呼喊如冰锥直刺陈明远心脏。
浓烟像翻滚的墨汁,带着木材焦糊的刺鼻气味,从船楼深处汹涌而出,迅速吞噬着雕梁画栋的轮廓。烈焰在门窗缝隙间跳跃、舔舐,贪婪地扩张着版图,将整艘御船后段映照得如同白昼炼狱,一条金红的巨龙正狰狞地扭动身躯。铜锣声、嘶喊声、纷乱的脚步踩踏甲板的咚咚声,彻底撕裂了江南水乡月夜的静谧。
陈明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血液几乎凝固——上官婉儿、林翠翠、张雨莲,她们三个被临时安置的舱房,就在那片已然化为火海的后舱!
“让开!” 他喉咙里爆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困兽,蛮横地撞开几个提着木桶、被火势惊得手足无措的太监,逆着奔逃的人流,疯了般朝那片灼热的地狱冲去。热浪扑面,几乎烧焦眉毛,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视野一片模糊。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冲进去!
“大人!使不得啊!” 一个侍卫头领模样的人试图阻拦,脸上满是惊骇,“火势太大,进去就是送死!”
“滚开!” 陈明远双目赤红,一把推开侍卫,再不顾其他,一头扎进了浓烟深处。身后隐约传来侍卫焦急的呼喊,随即被火焰的咆哮彻底吞没。
舱道内如同熔炉。热浪裹挟着浓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脚下的地毯已经发烫、卷曲、冒烟。视线被浓烟彻底封锁,火光在浓烟后诡异地扭曲跳动。他只能凭借记忆,在呛咳中摸索着前进,灼热的气流舔舐着裸露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婉儿!翠翠!雨莲——!”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在逼仄的通道里显得微弱而绝望,瞬间被木料燃烧的噼啪爆裂声和远处混乱的人声淹没。无人回应,只有火焰贪婪吞噬一切的嘶吼。前方一扇燃烧的门板轰然倒塌,火星四溅,险些将他砸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呼唤穿透了嘈杂的火焰轰鸣,隐约传来:“…陈总…这里…救命…”
是张雨莲!那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和虚弱,但陈明远听得分明!方向…右前方!
他精神猛地一振,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顾不上被火星烫伤的手臂,他奋力拨开呛人的浓烟,朝着声音来源摸索。拐过一个转角,眼前景象让他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一扇厚重舱门紧闭,门缝里疯狂地涌出黑烟,门板被烧得通红变形,里面正是她们三人临时的住处!更致命的是,一根被火焰烧断了半截的巨大船梁,正斜斜地砸落下来,如同一柄燃烧的巨斧,死死卡住了门框底部,将唯一的生路彻底封死!
“雨莲!是我!陈明远!你们怎么样?” 他扑到滚烫的门板上,用尽全力拍打嘶喊。
“陈总…咳咳…火…门…打不开…婉儿姐…她撞到头…晕了…翠翠…在护着她…” 张雨莲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剧烈的咳嗽,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剐在陈明远心上。
上官婉儿昏迷!林翠翠护着她!时间就是生命!
“坚持住!我马上救你们出来!” 他狂吼着回应,目光如电扫过那根堵门的巨梁。木材已被烧得炭化,中心最脆弱。他猛地转头,在浓烟中疯狂搜寻——墙角!一根沉重的黄铜烛台!他冲过去,抓起烛台沉甸甸的底座,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发了狂的攻城槌,狠狠砸向那根燃烧巨梁的中段!
“砰!咔嚓——!” 火星如雨点般爆开,灼烫的碎片飞溅到脸上、手上,带来一阵刺痛。巨梁在连续的重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从中断裂!沉重的断木砸落在地,火星四溅。堵门的障碍清除!
陈明远丢掉烛台,不顾手掌被烫起的燎泡,用肩背死死抵住滚烫得几乎要烙熟皮肉的门板,全身肌肉贲张,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硬生生将扭曲变形的舱门撞开一条缝隙!
浓烟裹挟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掀翻。他强忍着窒息感,眯着眼向内看去——舱内火势稍缓,但浓烟弥漫,一片狼藉。张雨莲跪在舱室中央,用一块湿透的锦被捂着口鼻,脸上被烟熏得乌黑,泪水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看到救星的狂喜。她身边,林翠翠死死抱着昏迷不醒的上官婉儿,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护住她,翠翠的袖子被烧焦了一大块,手臂上可见红肿的烫伤,她咬着唇,脸色惨白,但眼神异常坚定。上官婉儿则软软地靠在翠翠怀里,额头一片乌青,显然是在混乱中撞到了硬物。
“快!出来!” 陈明远嘶哑地喊着,探身进去,一把抓住离门最近的张雨莲的手臂,用力将她拽出火海。张雨莲脚下一软,扑倒在他怀里,剧烈的咳嗽让她浑身颤抖。
“翠翠!把婉儿给我!” 陈明远将雨莲推到身后稍安全处,再次冲进浓烟。
林翠翠早已力竭,见陈明远伸手,立刻将上官婉儿沉重的身体奋力托起。陈明远弯腰,一手抄起婉儿膝弯,一手托住她的背脊,猛地将她抱起。昏迷中的上官婉儿似乎感觉到脱离险境,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额头渗出的血珠蹭在了陈明远的衣襟上。
“走!” 陈明远抱着婉儿,对林翠翠吼道。
林翠翠咬牙站起,却被烧焦的裙裾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舱顶一根燃烧的横梁终于支撑不住,带着熊熊火焰和无数火星,朝着林翠翠当头砸下!
“小心!” 张雨莲发出凄厉的尖叫。
千钧一发!陈明远瞳孔骤缩,抱着上官婉儿,身体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和角度,猛地向侧面一撞!用自己宽阔的肩背狠狠撞在林翠翠身上!
“呃!” 两人同时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旁边扑倒。燃烧的横梁带着千钧之势,擦着林翠翠的衣角,轰然砸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木炭碎屑瞬间扑来,陈明远只觉得后背一阵钻心的剧痛和灼烫,闷哼一声,抱着上官婉儿重重摔倒在地。林翠翠也被带倒,滚在一旁。
“陈总!翠翠!” 张雨莲哭喊着扑过来,想扶起他们。
“别管我!带她们走!快!” 陈明远强忍着后背火辣辣的剧痛和灼烫感,厉声嘶吼。他挣扎着想把怀中的上官婉儿推给张雨莲。后背的布料传来焦糊味,皮肤灼伤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林翠翠也挣扎着爬起,和张雨莲一起,一人一边,奋力将昏迷的上官婉儿从陈明远怀中架起。
“走啊!” 陈明远再次怒吼,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却牵动了背后的伤,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甲板上混乱依旧,但火势在更多水龙和侍卫的奋力扑救下,已显出被遏制的颓势。明晃晃的火把光芒驱散了一些黑暗,也照亮了陈明远三人狼狈不堪的身影。
“这里!太医!快传太医!” 张雨莲的哭喊声在嘈杂中异常尖锐。
候命多时的太医和宫女们立刻涌了上来。林翠翠和张雨莲几乎虚脱,在宫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让她们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太医则迅速围住了被小心翼翼平放在甲板上的上官婉儿。
陈明远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自己踉跄着走到船舷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雕花栏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火烧火燎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内衫,紧贴在灼伤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难忍的刺痛。他死死盯着太医的动作,直到看见对方仔细检查后,对着焦急的太监总管微微点了点头,才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身体晃了晃,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钻心的剧痛猛地从后背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景象瞬间旋转、模糊、发黑,耳边嘈杂的人声仿佛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变得遥远而扭曲。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吞没。
“噗通!” 沉重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陈大人!” “快扶住他!” 惊呼声在甲板上炸开。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沉重、窒息,无法上浮。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了黑暗。
陈明远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熟悉的、绣着繁复云龙纹的舱室承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宁的草木熏香。他正趴伏在柔软的锦褥上,背部传来阵阵清凉之感,显然已经过仔细的清理和上药包扎。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喧嚣已然平息,只有江水轻轻拍打船舷的规律声响。一轮异常皎洁、硕大的圆月悬于墨蓝天幕,清冷的光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流淌,如同水银泻地。
月圆…?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入他混沌的意识。一丝极其隐晦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海底的火山,被这轮满月的光芒悄然唤醒。这悸动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牵引,微弱却无比清晰,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又似乎预示着什么。是巧合?还是…?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陈总…陈总你醒了?” 一个带着浓浓鼻音、满是惊喜和疲惫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陈明远微微偏过头。只见张雨莲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得如同桃子,显然哭了很久。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方被泪水浸透的丝帕,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心口,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她似乎一直守在这里,未曾离开半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喃喃着,泪水又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丝帕上,“太医说…说你后背烧伤不轻,又吸入了太多烟尘,气血有逆行冲顶之兆…万幸…万幸醒过来了…”
气血逆行冲顶?陈明远心中一动。这太医的诊断,竟与当初御医对他们四人“体质奇特”的隐晦评语微妙地重合了。难道这场大火引动的伤势,意外触发了他们穿越者体质中某些深藏的秘密?这和他刚才感受到的、被圆月引动的奇异悸动,是否有关联?他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开口询问更多细节。
“别说话,陈总,太医吩咐你要静养。” 张雨莲连忙制止他,用丝帕小心翼翼地去沾他额角的冷汗。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虔诚的珍惜。“你渴不渴?饿不饿?我让人温着参汤…”
陈明远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头,看向舱门的方向。那里,月光铺就的地板上,无声地投下了另外两道纤细而熟悉的影子——是上官婉儿和林翠翠。她们显然也一直守在外面,只是没有进来。婉儿额角包着白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静。翠翠手臂上缠着绷带,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两人透过门缝,目光与他短暂交汇。没有言语,但那目光中蕴含的关切、忧虑,以及一种同生共死后的、无需言表的默契与凝重,已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那脚步声停在门口,一个低沉而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
“听闻陈大人醒了?本官和珅,特来探望。”
门被轻轻推开。身着便袍的和珅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官员惯有的那种关切神情。他目光如炬,看似随意地扫过舱内:趴在床上、后背裹着厚厚纱布的陈明远;跪在床边、双眼红肿的张雨莲;以及门外月光下,上官婉儿和林翠翠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变得恭敬而疏离的脸庞。
“和大人…” 陈明远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行礼,牵动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陈大人重伤在身,切莫多礼。” 和珅抬手虚按,脸上那抹公式化的笑容纹丝未动,声音温和,“陈大人奋不顾身,勇救同僚,忠勇可嘉,万岁爷闻之,亦深为动容。待大人稍愈,必有恩赏。”
他的目光在陈明远缠满纱布的后背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开,扫过张雨莲脸上的泪痕,掠过门外婉儿额头的白纱和翠翠手臂的绷带,最后,状似无意地落在了窗外那轮巨大、圆满得异乎寻常的明月之上。月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折射出一种幽冷难测的光。
“只是…” 和珅话锋微转,脸上笑容依旧,声音却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意味,“这火起得蹊跷,偏偏是在存放盐商新供那批‘胭脂膏子’的隔壁仓房…陈大人冲入火场时,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他特意在“胭脂膏子”几个字上,咬得极轻,却又极重。那双精明的眼睛,如同盘旋的鹰隼,锐利地锁定了陈明远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陈明远心头猛地一凛。后背的伤痛、月圆的悸动、和珅话语中暗藏的冰冷试探、还有那批胭脂原料…无数线索碎片如同被投入旋涡,瞬间搅动起惊涛骇浪。这场大火,绝非意外!和珅的突然造访,也绝非仅仅是“探望”!
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内衫,紧贴在刚上过药的灼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窗外的满月,无声地注视着舱内的一切,清辉如霜。
和珅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愈发幽深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