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悦溪站在付财身后,面无表情伸出手,悄悄戳了他一下。
比斗还没完了是吧?
付财同样有些不赞同,屈指轻敲桌子,慢声提醒道:
“大当家,他既然打赢了一个守擂人、三个队率(田大牛被四当家封为队率了),和两个百户,又没有继续挑战百户的意思,合该下场了。”
六当家拿竹签搅动着茶碗,漫不经心地道:
“付当家,你心肠太软了,心软的人,在青云寨可活不了太久。”
大当家挥手让苏烈去擂台,警告一般睨了眼六当家,笑道:
“我正是看重许空山,才为他挑了个最厉害的对手。
付当家来山寨太晚,许是不知,苏烈可是县衙捕快出身,因收了银子放走好几个海匪,不得不投靠了我。
杀死的百姓和朝廷将士不下数十人,整个青云寨打得过他的,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格外骁勇,最得我信任。”
付财听出大当家话里的不容置疑,略略沉默后,提议道:
“比斗到现在,许空山已然彰显自身实力。
大当家将许空山拨到我手底下,又亲自指派心腹替我探探许空山的底,是对我的照顾与信任,我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
付财顿了下,见两个当家玩味地看来。
他面不改色,继续道:
“但许空山受了不轻的伤,他身在擂台上,不能请大夫治伤也就罢了。
我送他些许吃食烤串,再多留些休息时间,也好全力以赴对战苏烈,不叫大当家失望。
两位当家,应该不会介意吧?”
大当家上下审视付财几眼,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当然,付当家也是我们青云寨的当家,想做什么随意就是。”
六当家同样没有反对,见付财招来个五六岁的小孩,安排她去山匪堆里拿些烤串送到擂台送给许空山。
六当家和大当家视线交错,眼底含着相似的深意。
付财当然看得出两个当家信不过他。
不。
应该说,大当家信不过任何人。
毕竟除了亡命之徒,不是所有人乐意当一辈子山匪的。
目送许悦溪离开,付财合上茶盏,轻飘飘地道:
“付某刚来青云寨,信得过的人不多,唯有亲自招揽亲口劝说的心腹,方能交托信任与银两。”
大当家听到‘银两’二字,眸子闪烁了一下:
“付当家说的是,唯有亲自招揽的人,方能放得下心。”
擂台边,
许悦溪捧着一盘子烤串走到正在休息的大哥身边,看他脸上没什么伤口,但脖子上有勒痕、胳膊上好几处淤青。
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许悦溪示意大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许空山还没来得及伸手,一旁候场的苏烈动作自然地拿过一串烤串,一边吃着,一边面上若有所思:
“听说你们是天海县的?我当初就和大当家在岭南卫所一带当海匪,烧了好几个村子,抢了无数金银。
只可惜姓戚的带人追咬的太狠,我们来不及带上全副身家逃跑……”
苏烈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残忍冷酷的话:
“早知道姓戚的混的这么惨,我们离开前,就该多洗劫几个村子才是。
唔,我看你们那什么山东村山西村,就挺有钱的。”
许悦溪端着烤串,躲开苏烈,几步凑到大哥身后,冷淡地看着苏烈叽叽歪歪。
许空山没有纠正不是山东村山西村,而是山南村山北村,捡起一串烤馒头,面无表情放狠话:
“我倒是觉得戚将军手软了,漏网之鱼,何足为惧。”
许悦溪轻声提醒:“大哥,你说的太深奥,他听不懂。”
苏烈阴沉着脸,他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许空山兄妹俩话里的嘲讽。
“有空耍嘴皮子,不如多想想你输了后,该怎么保住你和你全家的小命。”
大当家特地点他上场比斗,目的非常简单:
杀了许空山。
许空山一死,十一当家护不住许仲全家。
许仲为活命,不得不依附大当家。
许仲这等有用的人,大当家不可能放在他人手底下。
尤其,付财和青云寨并非一条心。
许空山面色冷峻,扭头拿烤串的同时,和许悦溪对视一眼。
两人都心知,这一场和苏烈的比斗,许空山打不过。
并非实力的问题。
而是……许空山出身和平年代,杀人是犯法的,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但苏烈不同。
他当海匪时就杀人无数,如今上了生死擂台,更不会手软。
许悦溪慢吞吞拿起一串烤肉,眯起眼盯着苏烈。
苏烈注意到了,随手将竹签丢在地上,咧开嘴笑道:
“许空山是吧?放心,你死后,大当家会庇佑你爹,至于你妹妹……也不会出什么事。
荒年正缺粮,浪费多不好。”
许悦溪后背一凉。
许空山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他拿看死人的眼神看苏烈,拳头攥得咔咔作响。
苏烈不以为然,上下打量许悦溪,像是在称重:
“我当衙门捕快的时候,曾听读书人说过一个故事,将儿子打成肉糜做成肉丸给他爹吃。
你说,你爹到时候可下得去手,拿调料香料腌制、烤了自己的孩子?”
许空山再也听不下去,‘噌’地站起,就要跳上擂台,将苏烈捶成肉糜。
许悦溪忙丢了竹签,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冲许空山缓缓摇头:
“大哥,你尽力就好,可别为了个渣渣,打破自个儿的原则和底线。”
许空山狠狠闭了闭眼,知道溪儿是在提醒他,别杀人。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回不了头。
许悦溪考虑的不止这一点。
身在青云寨,当着所有山匪的面,杀了大当家的心腹,这不是打大当家的脸吗?
李队率说过,整个青云寨中,大当家手底下的人马最多,足有两千有余。
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得罪了大当家。
四目相对,许空山迅速反应过来。
他摸摸溪儿的脑袋,轻声道:
“你走远些,大哥揍人的时候,可别甩了血点子到你身上。”
苏烈不懂他哪儿来的自信:“唔,看来你们村子从没遭过海匪……你个废物运气不错,今天就能……”
许空山冷淡打断他的话,原话奉还:
“有空说废话,不如留点功夫,多想想你被个废物打败后,怎么和你家主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