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隔一段距离捡到一块碎银子引走的小厮还在打架。
许悦溪用力拽下脖颈间系着的玉坠平安符,捅破纸糊的窗户后,用力丢往无人注意到的角落。
再度折返钱员外躺着的厢房,带走刚刚逃跑时许孟九忘了带上的凶器。
全程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好在银子对谁的吸引力都非常强。
两个小厮还在打。
许悦溪重新跑向茅房,就见许孟九迎面担忧地跑来。
她赶忙冲堂姐不停摆手,示意快爬快过快跑!
许孟九没有迟疑,扭头就跑。
两人再度来到茅房,熟练地翻上屋顶,再小心翼翼踩着木板来到院墙上,蹲着往下看。
许孟九估摸了下高度,足有一个半许空山那么高,幸好铺了薄薄一层雪,跳下去应该问题不大。
她咽了下唾沫,不等许悦溪开口,利落跳下院墙,重重摔在地上。
许悦溪险些惊呼出声。
许孟九疼得龇牙咧嘴,不忘硬撑着走到墙边,举起双手朝上:
“快跳下来,有我接着你,没事的。”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许悦溪纵身往下一跳,被许孟九接了个正着。
然而许孟九力气不算大,受到冲击,两个人一块儿滚在了雪地里。
许悦溪呸呸两口吐去混杂着泥的雪,搀扶起许孟九:
“还能走吗?”
许孟九忍着疼点头,牵着许悦溪快步走着,同时看看雪夜里的景色,分辨了一下方向:
“我爹带我来过雨前村,和这地方半点都不相同……这地方,似是惊蛰村。”
许悦溪知道许老三年轻时在外到处游走,来过惊蛰村也不奇怪。
她哪都没来过,又不认路,只能埋头被许孟九牵着跑。
许孟九拎起衣摆,一边跑一边回头望望身后。
雪渐渐下的大了,脚印几乎被飘雪所掩盖。
“镇上只怕城门关了,渡远寺离的远不说,也不怎么安全,我们回山北村!”
许悦溪迎着寒风大雪跑,脑袋更疼了。
她望着跑在前面的许孟九,和前面隐约可见的小路,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烈日酷暑照在路上,遍处都是埋头往前走的百姓。
如同她曾看过的逃荒一样。
百姓个个眼底无光,衣衫褴褛,瘦得不像话。
刨树根,吃观音土,易子而食……处处哀嚎,惨绝人寰。
许悦溪脚步顿了下,没能追上许孟九的脚步,被拽倒在雪地中。
许孟九吓了一跳,赶忙回头扶起许悦溪。
看她面色潮红,下意识拿手背贴了贴许悦溪的额头。
有些发烫,但也还好。
许孟九解下娘亲拆了夏衣缝的棉衣,裹在许悦溪身上穿好。
“溪儿?溪儿?”
许悦溪迷糊‘嗯’了一声。
许孟九稍稍松口气,蹲下身将她往身后一背,弯着腰继续往前。
许悦溪晕乎乎间,拽住许孟九的衣摆:
“不回山北村!惊蛰村离谷雨村不算远,我们去谷雨村找朝晴堂姐。”
许孟九一时没能理解,山北村离这儿还近上一些呢。
但不耽搁她听许悦溪的话,背着许悦溪,拐弯跑向谷雨村。
许悦溪断断续续说道:“不管谁问起,你别说钱员外的事,就说你从临海镇出发,到谷雨村找朝晴堂姐有事。
不想半道上迷了路,天擦黑才找到路,即将进村口前,捡到了我……”
许孟九立刻明白,溪儿是在维护她的名声呢。
她拼命点头应下,接下来时不时喊上许悦溪一声,生怕溪儿就这么睡过去。
一炷香前,农庄
两个小厮谁也没打赢,又顾忌着老爷那边可能要水要衣服要伺候,不得不忍着气平分了五两银子。
踩到银子的那个小厮多得了一两,半点都不高兴。
要不是屋顶的瓦片意外掉落,惊到那王八蛋,他就能白得五两银子!
另一个小厮掂量着银子:
“哎,你说,这银子会不会是老爷故意丢的?就是不想我们守在门外,影响到他的发挥。”
想到这里,两人脚步同时一顿。
很有可能。
不然大雪天的农庄,哪来的五两银子给他们捡?
两个小厮又商量了一番,打算到厢房门口小心听上一耳朵,不然老爷真有什么吩咐,他们没能听见……
两人打了个哆嗦,放轻脚步走到厢房门口。
听了好一阵,没能听到任何声音,反而嗅见一丝血腥气。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大着胆子喊了声:“老爷?可要送水进屋?”
半晌没等来回应。
小厮战战兢兢推开门,看清屋里的情况后,瞳孔都是一颤:
“老爷!!”
“快去请大夫!再叫上农庄所有护院,分别往山北村、临海镇和渡远寺的方向抓人!”
*
雪夜。
宋岭揣着两张银票,坐在毛驴上,飞快赶往山北村。
倒不是他有多重视霍星蓝这位‘娘子’,只是他得了钱员外的叮嘱,明日还得去渡远寺找找陆县令。
一来,打探一番他的口风,看看陆县令对钱员外的印象如何,再看过上几日如何替钱员外美言;
二么……天海镇的宅子底下还埋了些东西。
他得尽快焚毁,不能落在任何人手中。
进了山北村,来到霍家门外,宋岭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大晚上的,霍家怎么亮堂堂的?
不怕费油又费棉芯?
先前霍星蓝的母亲深夜缝补衣服时,霍秀才都不许点烛火,让她借厨房灶膛里的火光干活呢。
宋岭推门而入,关门后走到屋里,见到处被翻的乱七八糟,连墙角老鼠洞都没放过:
“出什么事了?”
霍星蓝憋着火气:
“家里进贼了!五两银子都被偷了!
我娘也真是的,那么大一个人了,连个家都看不住。”
宋岭扫视一圈全屋,没有看到蒋希:“你娘人呢?”
“谁知道她……”霍星蓝话音一顿,猛地看向坐着直捶桌子的霍秀才,“爹,我娘呢?”
霍秀才正为五两银子捶胸顿足。
足足五两银子啊!
他每日到私塾教书,也不过三十文一天。
丢的这五两银子,他得攒到什么时候?!
霍星蓝没得来回应,跑到正挨个翻衣兜的霍母面前:“奶奶,我娘呢?”
霍母不耐烦地道:“谁管她去死?
回家连口热饭热水都吃不上,昨儿个剩下的肉都没了,灶膛没烧火也就算了,连银子都看不住!
成天就知道吃饭吃饭吃饭,你懒成这死样子,什么活都不干,就是跟她学的!”
霍星蓝面无表情,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娘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