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琅心知七郎对出身和他人的态度敏锐，可对金银钱粮，却没什么概念。
他略做沉吟，取下昔日许悦溪赠给七郎，七郎转送给他的核桃雕，换了个七郎更能理解的说法：
“你可知这一个核桃雕，多少钱一个？”
七郎歪着脑袋，往低了猜：“三两银子？五两银子？还是……”
戚云琅一一摇头：“在临海镇，几十文，甚至十几文，就能买到。”
七郎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核桃雕，雕刻的略显粗糙，比不上那些大师所刻，但也不至于这般便宜。
戚云琅很是平静：“你再回想一下，当日许悦溪摆摊套圈时，一个竹圈多少钱？”
七郎隐隐猜到二哥想说什么，他悻悻低下脑袋：
“溪儿姐姐好像是挺缺银子的……”
不然谁会忍着酷暑冒着大雪，两次辛苦摆摊做买卖？
七郎刚刚生出送些银子过去的念头，戚云琅直白地道：
“你若想让她生气，日后都不再理你，大可以送她银子，乃至养她全家。”
七郎一开始还有些不明白，被牵着走进糖水帐篷坐下，美滋滋吃着拔丝红薯和暖乎乎的红豆芋头糖水。
他不时抬头瞅瞅来回忙活却容光焕发的许仲，莫名想起当日他被许悦溪所救，二哥却没有送银子，只赠了一块玉坠，并暗中请渡远寺住持照顾许悦溪一家。
七郎还曾为此和娘埋怨过，觉得二哥半点都不重视救下他的恩人。
如今想来，二哥并非不重视，只是太过重视，才不想仅仅打发些银子，偿了救命之恩。
七郎眨了眨眼，突然说道：“二哥，我……”
我们多买些积木，帮衬帮衬溪儿姐姐的生意吧？
戚云琅猜到他要说什么，平静地道：
“明日爹和王叔、安叔将在渡远寺广邀众人，商策祥瑞一事。
你和王凌安瑜在场，来的同龄人不会少，到时候你们多玩玩积木就是。”
七郎没听懂，见二哥去找许仲订糖水果子了，便招来刘德给他解释。
刘德揪过脑子格外光滑的王霸虎，低声讲解给两个人听。
王霸虎听毕，照旧目露茫然。
七郎将剩下的几块红糖糍粑赏给刘德和王霸虎，支着下巴不再多想。
左右二哥不会害他，也不会害溪儿姐姐。
戚云琅订了五十份糖水果子，叫人去追风铺子下单跑腿后，牵起餍足地抱着肚子的七郎。
两人刚走出帐篷，险些被人误撞了一下。
好在王霸虎反应及时，噌地跃身挡在最前头。
误撞人的那个，是个年岁不算大的姑娘，一看差点撞了人，关切地道：
“两位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有要事，走的着急了些。
为表歉意，不如我请你们吃个……”
不等她说完，七郎板着小脸打断：
“不用。”
他拽着戚云琅走远，主动解释：
“二哥，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不像个好人！”
王霸虎就跟在身后，轻声附和：
“刚刚那个姑娘的确有些奇怪，我一挡在前头，她便站直了身子……”
戚云琅没有接话。
他不喜欢刚刚那人的眼睛。
那人望向他和七郎的视线中，带着几分闪烁不定的怜悯，与高高在上。
如若当日救下七郎的是她，戚云琅更愿意拿银子买断人情，彼此两清。
“呦，这不是戚二公子和小戚公子吗？好巧。”
戚云琅抬眸，就见唐劲前呼后拥地走近。
身后浩浩荡荡带了几十个人。
本就拥挤的街道，更是堵的几乎动弹不得。
唐劲捧着手炉，笑道：
“不知戚二公子可愿移步？今日大雪，正适合吃拨霞供，一边酌上一杯，一边欣赏大雪，岂不美哉。”
他虽是问话，但并不觉得戚云琅会拒绝。
戚云琅的大哥戚琢玉在京乡试当上了解元又如何？
戚家武将出身，和文官没有半点牵扯。
要想戚琢玉在朝走的顺坦些，戚家必定得交好文官。
他可是扬州唐家的，亲自送上门套交情，戚云琅不可能拒……
“多谢唐公子厚爱，只是我另有要事，且戚某年岁不大，不宜纵酒。
唐公子自便。”
戚云琅和七郎快步离开时，顺带看了眼跟在唐劲身后的杨大厨。
杨大厨来的匆忙，又上了年纪，整张脸红白红白的，不停冒着虚汗。
戚家小厮罗百识趣停在杨大厨身前，抬高了声音：
“杨大厨来的正好，许大厨正得了个大单子，缺人手帮忙呢。”
杨大厨微微一怔。
这么多天下来，唐劲对许仲是个什么态度，他心知肚明。
戚家小厮这话，分明是在转移唐公子的注意力，叫他轻松些呢。
杨大厨感激地谢过罗百，瞄着唐劲黑沉的脸，试探地道：
“公子，我听闻许空山，也就是许仲的大儿子摆了个烧烤摊……”
七郎也听到了罗百的话，有些纳闷：“二哥，罗百怎么……”
戚云琅耐心解释：“许仲带的人手不多，五十份糖水、果子，得做上好一阵。
有杨大厨和他的徒弟们搭把手，定然快上不少。
扬州唐家又有钱，唐劲这一去，至少能给许家人带来二两银子的收入。”
七郎沉默仰起头。
戚云琅低头看他：“嗯？”
“……二哥，秦叔曾说几次溪儿姐姐成了精，我看你也是个小人精。”
另一边，
霍星蓝套近乎不成，心情颇为复杂。
若此‘临清’，就是她上辈子救下的小乞儿‘临清’……
很快，她勾唇笑了下。
结交不成也好。
左右前世因反贼一事，戚家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全家都被去官流放北疆为奴，勉强苟住性命。
“掌柜？掌柜？”
伙计喊了几句，见霍星蓝回了神，老实禀报道：
“您不是吩咐我们趁机收木炭粮食等物吗？
渡远寺外的木炭价钱被陆县令强要最低六文钱一斤，我们收了好几石……
不是我们不尽力，除原本就跟铺子作对的四方杂货铺，各地赶来的商贾似有人暗中打着和我们一样的主意。”
伙计瞅着霍星蓝，小心翼翼地问：
“掌柜，只花银子不赚银子，也不是个事儿，您看什么时候……”
“不急。”
霍星蓝收木炭，更多是为逃荒前后做准备：
“今天堪堪下雪，还有两三个月的寒冬得过。
你再让人加大力度收木炭等物，记得私下和那些摊贩交流，尽量压低价钱收。”
伙计嗯嗯点头。
霍星蓝揣着心事来到约定好的地方，见宋岭紧绷着身子，拧眉左右看看：
“你干嘛？我爷奶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