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沪大的校园里弥漫着期末特有的、混合着忙碌与即将解脱的微妙气息。大部分课程已近尾声,考试周尚未全面铺开,对梁远清而言,这算是一年中最松弛的一段时光。只要当天没有必须到场的课或会议,他的日程便精简成了一项核心任务:接送苏和上下班。
这天下班时分,梁远清的车准时停在律所楼下。苏和拉开车门坐进来,系好安全带,舒坦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被骄纵的满足感。
“哎,梁教授,”她侧过身,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有这待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有专属司机接送,这简直就是女王待遇嘛!”
梁远清平稳地启动车子,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路况,声音却低沉悦耳:“你本来就是我的女王啊。”
“啧啧,”苏和故意摇头晃脑,摆出评审的架势,“梁教授这个觉悟,最近是越来越高了。不错,不错,值得表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是苏和讲律所的趣事,或者抱怨备考中级会计师的艰辛。梁远清耐心听着,偶尔回应几句。但说着说着,梁远清察觉到身边的小妻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侧头一看,只见苏和闭着眼睛,头随着车子的轻微晃动而不自觉地左右摇摆,眉头还微微蹙着,显然不是在假寐休息,而是有种强撑的疲乏。
“和和?”梁远清放慢了车速,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几天看你精神都不太好。”
苏和努力睁开眼,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股盘旋不去的晕眩感:“好像也没有特别哪里疼。就是最近经常觉得有点晕乎乎的,提不起劲。可能是上班太忙了,晚上还得啃那些天书一样的会计教材,脑子有点超负荷了吧。”她说着,又忍不住闭上了眼。
看着她眉宇间真实的倦色,梁远清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空出右手,轻轻握住她搭在腿上的手,指尖微凉。“和和,今晚别看书了。回家吃完饭就早点休息。还有一段路才到家,你先闭眼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嗯!”苏和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浅眠。
梁远清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关掉了音乐,把车开得平稳缓慢,每一个转弯、每一次刹车都格外小心,生怕惊扰了她的睡眠。平日里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他开了近五十分钟才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停稳车,熄了火。他没有立刻叫醒她,而是就着车库昏暗的光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只是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在光线下无所遁形。他伸手,极轻极缓地,像拍抚婴儿般,一下下轻拍着她的手臂和肩膀,无声地安抚着,任由时间流逝。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梁远清才俯身,在她耳边柔声唤道:“和和,醒醒,到家了。姐还等着我们吃晚饭呢。”
苏和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睁开惺忪的睡眼,眼神还有些茫然。
梁远清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俯身帮她解开安全带。“来,下车了。”他说着,竟在她面前微微弯下了腰,“我背你。”
春夏之交,气温回升,对梁远清的身体状况确实比较友好。在休息充分、状态好的时候,他偶尔会背背她,或者抱着她在家里走几步,也会陪她在小区里散步,享受难得的、不被他身体旧伤过度困扰的温存时光。
苏和也没客气,软软地应了一声:“嗯嗯,老公,我最近真的感觉好累啊。” 说罢,她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轻轻一跃,就伏在了他坚实温热的背上。
梁远清稳稳地托住她,步伐不快,但很稳,一步步向前走去。苏和把脸贴在他颈窝,继续嘟囔着抱怨:“而且我最近还不开心,刷的题总是错,一套模拟卷做下来,分数难看死了。区区一个中级会计师,感觉比当年准备法考还难!特别累,感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就想躺着。”
听着她孩子气的抱怨,梁远清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隔行如隔山啊。法考我还能给你划划重点,讲讲案例,这会计中级,我真是爱莫能助,一窍不通。”他顿了顿,故意逗她,“不过,你要是真考不过,你觉得你小叔会揍你吗?”
“啊?”苏和在他背上扭了一下,“不会吧?小叔那么疼我。”
“就是啊,”梁远清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揍你?大不了,咱们明年再战。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饭桌上,苏和也是吃得心不在焉,强打精神。饭后回到自己家,她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车上昏睡,晚饭后立刻陷入沉睡,白天也总说头晕、乏力。
直到这天晚饭时,大家正聊着周末准备带秋野去儿童乐园的计划。苏和捧着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听着大家说话,眼神却渐渐有些发直。忽然,她手里的碗筷“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软软地就从椅子上往下滑。
“和和!”坐在她旁边的梁远清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伸手去捞她。苏和已经失去了意识,瘫软在地。
“哎呀!这是怎么了?”梁远筝吓得筷子都掉了。
徐明宇也猛地站起来,脸色大变:“快!送医院!赶紧送医院!”
梁远清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他几乎是本能地,弯腰一把将苏和打横抱了起来。苏和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毫无反应。那轻飘飘的重量和失去意识的样子,让梁远清的心脏骤然紧缩。
“车钥匙!” 徐明宇抓起桌边的车钥匙和苏和的随身小包,声音也带了颤。
“等等,宇哥!” 梁远筝拦住他,“你和远清都是男人,一会儿检查什么的可能不方便。我去!远清,抱稳和和,跟我走!”
三人匆匆出门。梁远清抱着苏和坐在后排,梁远筝一脚油门,车子冲出了别墅区,汇入晚高峰依旧拥挤的车流。
路上堵得厉害,红灯一个接一个。梁远清紧紧抱着怀里毫无知觉的小妻子,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前几天晚上,他因为担心她持续的头晕和嗜睡,偷偷上网查询的结果,“突然头晕、嗜睡可能的原因”下面,排在前面几个的刺眼词汇里,赫然有“脑瘤”、“颅内病变”。
他当时心就沉了一下,想带她去医院,又怕是自己小题大做,怕她觉得自己过于紧张,更怕,万一查出来真是,他不敢想下去。于是只是更叮嘱她休息,观察着。没想到,今天竟然直接晕倒了!
是不是真的被他猜中了最坏的那种可能?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不敢想象苏和会得什么重病,不敢想象她要承受治疗的痛苦,更不敢想象如果她有什么事,如果她不在了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这一个月来,他才刚刚从过去的阴霾和自我怀疑中挣扎出来,重新确认彼此的心意,规划着她和孩子的未来,这一切难道都要被摧毁吗?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让他几乎窒息。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揪痛起来,一阵阵发慌。
“姐!”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哀求,“能不能再快点?我,我怕。”
梁远筝从后视镜里看到弟弟惨白的脸色和几乎要崩溃的眼神,心里也揪紧了,但她强迫自己镇定:“快了快了,远清,你抱稳和和。过了前面这个路口,就到医院了!和和不会有事的,可能就是低血糖或者太累了,你先别自己吓自己!”
话虽这么说,梁远筝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也全是汗。
车子好不容易拐进医院通道,还没完全停稳,梁远清已经拉开车门,抱着苏和冲了下去,直奔急诊室大门。梁远筝锁了车也赶紧追上。
“医生!护士!快看看我妻子!她晕倒了!” 梁远清的声音在嘈杂的急诊室里显得格外急促慌乱。
护士立刻推来移动床,梁远清小心翼翼地将苏和放上去,看着护士和医生迅速将她推进了检查室。那扇门关上的一刹那,梁远清感觉自己的力气也被抽空了,他踉跄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手死死按着左胸口。心脏那里传来的绞痛,不仅仅是心理上的,似乎也有生理性的不适。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
“远清!” 梁远筝扶住他,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吓坏了,“你怎么了?心脏不舒服?你别吓姐!和和还在里面,你不能先倒下!挺住!”
梁远清闭了闭眼,用力深呼吸,试图平复那阵心悸。他不能倒,和和还需要他。可是,等待的每一秒都如此煎熬。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失去小黄豆的那天,也是类似的恐慌和无助。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了,绝对不能。
就在他几乎要被自己的恐惧压垮时,检查室的门开了,一位护士走出来:“徐苏和的家属在吗?”
“在!在!” 梁远清立刻站直身体,冲过去,声音紧绷,“护士,我妻子怎么样?她醒了吗?检查出什么了吗?”
护士看了看手里的单子,语气平静:“目前初步检查,生命体征平稳,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具体的还要等血检结果出来。你们先去那边等着吧。”
“没有异常?” 梁远清抓住这几个字,像抓住救命稻草,“真的吗?医生,她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原因有很多,等血检结果吧。快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出来。” 护士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梁远清回到梁远筝身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确认:“姐,你听到了吗?护士说,目前没有发现异常。”
梁远筝用力点头,扶着他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听到了,听到了!我就说,和和可能就是太累了,加上备考压力大,低血糖什么的。不会有大事的,你放心。”
话虽如此,两人依旧焦灼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了。梁远清的目光死死锁着检查室的门。
终于,又一位护士拿着报告单走了出来:“徐苏和家属!”
两人立刻弹起来。
“血检结果提示,”护士看了看他们,“病人可能怀孕了。hcG值显着升高。”
“怀孕了?” 梁远清和梁远筝同时愣住了。
梁远清的大脑飞速运转,猛地想起,苏和这个月的生理期,好像推迟了还没来!自从小黄豆意外流产后,他对她的生理期格外关注,几乎成了习惯,只是最近被她嗜睡头晕的症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一时没往这上面想。
巨大的错愕之后,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一会儿会有护工送病人出来。你们去缴一下费,然后带她去做个b超确认一下。”护士交代道。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医生!” 梁远清连连道谢,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很快,一位护工大叔推着移动床出来了。苏和安静地躺在上面,依旧昏睡着,但脸色似乎恢复了一点红润。梁远清和护工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她推进b超室。在医生的示意下,他又极其轻柔地将她从移动床抱到检查床上,生怕惊扰了她。
冰凉的耦合剂涂在苏和小腹上时,她似乎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梁远清立刻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和和,不怕,我在。”
b超探头在腹部移动,医生看着屏幕,很快给出了结论:“嗯,是怀孕了。”
梁远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发紧:“医生,是……宫内吗?” 上次在扬州肚子疼去急诊的阴影让他对“宫外”两个字充满恐惧。
“宫内早孕。”医生肯定地说,“孕囊可见,大小符合,大约五周左右。”
五周,梁远清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五周前,正好是他们在杭城的时候。难道是他的小黄豆回来了?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汹涌的喜悦交织着,冲上眼眶,瞬间就红了。
检查结束,医生递过纸巾。梁远清第一时间接过纸巾,极其细致、轻柔地擦去苏和肚皮上多余的耦合剂,动作虔诚得仿佛在擦拭稀世珍宝。连旁边的医生看了都忍不住笑着说:“您一定很爱您的妻子。”
梁远清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却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笑容,他看向依旧昏睡的苏和,声音不高,却清晰而郑重:“是。我很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话音刚落,仿佛是他的爱意和话语有了魔力,床上的苏和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和仪器,直到视线捕捉到梁远清焦急又温柔的脸庞,才松了口气。
“老公?”她声音还有些虚弱,“我怎么会在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梁远清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你吓死我们了,在饭桌上突然晕倒了。”
“晕倒?”苏和努力回想,“我只记得好像特别困,然后就睡着了。”
“呵呵,”一旁的医生笑了,“可不是睡着了,是晕厥。不过现在没事了,快起来吧。回家好好休息,孕早期嗜睡、头晕都是常见的妊娠反应,别太担心,注意卧床休息。”
“孕早期?”苏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梁远清,“医生说什么?我怀孕了?”
梁远清用力点头,笑容止不住地从眼底溢出来,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激动又温柔:“是的,和和,你怀孕了。我们的小黄豆可能是回来了。小野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苏和,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梁远清细心地帮她整理好衣服,扶着她慢慢坐起来,然后下床。两人相携着走出b超室。
等在门外、焦急得来回踱步的梁远筝立刻迎上来,抓住苏和的手上下打量:“和和!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没事吧?”
苏和看着姐姐担忧的脸,眼珠一转,忽然起了玩心,故意板起脸,露出严肃的表情:“姐,有事。”
梁远筝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脸色都白了:“啊?是什么问题?没事!不管是什么,咱们治!倾家荡产也给你治!”
看着姐姐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苏和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往前跨了一小步,伸手抱住梁远筝,声音欢快得像只小鸟:“亲爱的姐姐,是‘有事’,过完年,咱们家里就要添新成员啦!”
梁远筝被她这大喘气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巨大的喜悦冲上头顶,她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和和!你是说,你又怀孕了?小野要有弟弟妹妹了?”
“嗯!”苏和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和喜悦,“医生说了,已经五周了,预产期在春节后!”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保佑!”梁远筝喜极而泣,紧紧抱住苏和,又松开,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我得赶紧给你小叔打电话报喜!他在家肯定急坏了!”
电话几乎是秒接,徐明宇焦急的声音传来:“小筝!和和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梁远筝带着哭腔,却满是笑意:“宇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明年过年后,咱们家就要再多一个宝宝叫你爷爷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徐明宇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好!好!好啊!太好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都回来!快都回来!”
挂了电话,梁远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着眼前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苏和,又看看旁边扶着她、脸上带着傻笑、眼角还有泪痕的弟弟,心里感慨万千。
“咕噜噜……” 一阵清晰的肠鸣音,不合时宜地从苏和肚子里传出来,打破了这温情又激动的氛围。
苏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梁远筝:“那个,姐,我好像饿了。”
梁远筝破涕为笑,大手一挥:“走!回家!想吃什么,姐给你做!你现在可是咱们家最金贵的大宝贝!”
夜色中,车子驶离医院,朝着家的方向开去。车厢里,梁远清紧紧握着苏和的手,梁远筝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他们,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徐家别墅仿佛进入了某种“战时状态”,而苏和,毫无疑问是这场“战役”中唯一且绝对的核心保护对象。
用梁远筝的话说,这叫“弥补遗憾”,当年怀秋野时,她和徐明宇在沪市,没能亲身参与照顾,如今苏和回到沪市,再度有孕,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份热情和重视简直要满溢出来。
搬进别墅的第一天清晨,苏和还在睡梦中,就听到门外刻意放轻、却依旧能辨别的脚步声和压低嗓门的争执。
“小点声!别吵着和和睡觉!孕妇需要充足睡眠!” 是梁远筝的声音。
“我知道,我就想问问,早餐是炖燕窝还是煮那个海参小米粥?张嫂昨天都泡发好了。” 徐明宇的声音也很轻。
“都做!燕窝润肺,海参高蛋白,都补!让张嫂看着火候,燕窝要炖得晶莹剔透,海参要软糯,小米要熬出米油。”
苏和迷迷糊糊地想翻个身,房门就被极轻地敲响了,随即梁远筝端着温水,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和和,醒啦?来,先喝点温水,温温肠胃。” 梁远筝坐到床边,把水杯递到她手里,眼神关切得像扫描仪,“睡得怎么样?腰酸不酸?有没有恶心的感觉?想吃酸的还是辣的?哦对,不能凭这个猜男女,不科学。”
苏和捧着温水,哭笑不得:“姐,我才刚醒,哪有那么多感觉。我挺好的。”
“好就行!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吃好、睡好、心情好!” 梁远筝一锤定音,“能坐着绝对不许站着,能躺着绝对不许坐着!家里这么多人呢,要拿什么、做什么,动动嘴就行!”
早餐桌上,阵仗更是夸张。长长的餐桌,苏和面前摆得满满当当:晶莹的燕窝盏,冒着热气的海参小米粥,现磨的豆浆,全麦面包,水煮蛋,还有几碟清爽的小菜。而其他人面前,相比之下简直堪称“简陋”。
秋野坐在自己的餐椅上,好奇地看着妈妈面前与众不同的盛宴,伸出小手指着:“妈妈,多多!”
梁远筝立刻夹了一小块鸡蛋糕放到秋野碗里:“小野乖,那是给妈妈和肚子里的小宝宝补充营养的。小野吃鸡蛋糕。”
梁远清忍着笑,给苏和剥鸡蛋,低声说:“看这架势,我姐是打算把你当国宝大熊猫来养了。”
苏和小声回他:“我感觉我比大熊猫待遇还好,大熊猫可能还没燕窝吃。”
这话被梁远筝听到了,她立刻说:“那当然!我们和和比大熊猫金贵多了!从今天起,班也不用去上了,在家安心养胎。”
“啊?”苏和一惊,差点被豆浆呛到,“不上班?那怎么行!我还有很多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梁远筝眉毛一竖,“你现在是特殊时期!前三个月最要紧,必须静养!律所那么忙,人来人往,空气也不好,万一磕着碰着,或者累着了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行!”
“姐,”苏和试图讲道理,“我现在才刚发现,早着呢。而且我之前怀小野的时候,也一直上课到快生呢,没那么娇气。”
“那是以前!以前我们没在身边,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梁远筝眼圈居然有点红,“这次必须听我的!宇哥,你说是不是?”
徐明宇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点头:“你姐说得对。和和,工作不急在这一时。身体最重要。你小叔我还养得起你,好好休息。”
苏和求助地看向梁远清。梁远清擦了擦嘴,理性分析:“姐,宇哥,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不过,完全不让和和活动、不接触外界,对她心情可能也不好。而且,她还在准备中级会计师考试,这也是正事。”
提到考试,梁远筝又顿了顿:“考试那是脑力劳动,也费神。考不过没事,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
苏和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一件奇妙的事,“姐,说来也怪,自从发现怀孕后,我好像脑子都变灵光了!以前死活听不懂的中级会计网课,这几天听着,竟然觉得条理清晰,好像开了挂一样!我觉得我能考过!”
“真的?”梁远筝将信将疑。
“真的!”苏和用力点头,带着点小得意,“说不定是宝宝在保佑我呢!”
这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梁远清笑着摇头:“看来这是个爱学习的宝宝。”
徐明宇也笑:“那不错,随他妈妈,聪明好学。”
梁远筝态度稍微松动了一点:“看书可以,但必须控制时间,看一小时必须休息半小时,起来走动走动,看看绿色。上班还是不行,太折腾。”
关于上班的拉锯战,暂时以苏和居家备考告一段落。她真的开始了国宝般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三餐营养搭配精确到克,加餐水果点心准时供应。
梁远筝恨不得拿个本子记录她每天吃了多少、睡了多久、心情如何。徐明宇则变着法子找些温和的补品,今天托人带了野生鱼胶,明天弄来上好的核桃仁。
苏和除了吃和睡,大部分时间真的用来看书听课。那些原本枯燥晦涩的会计准则、财务管理公式,现在再看,竟真的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理解起来顺畅不少。她把这归功于“孕傻”的反面“孕慧”,以及宝宝带来的好运。
梁远清的教学任务在六月结束后也轻松许多,除了偶尔去学校处理事务,大部分时间也待在家里。他不再只是埋头书中,而是会陪着苏和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在花园里慢慢散步,美其名曰“促进血液循环,有益母婴健康”。散步时,他会听她讲复习进度,偶尔用他强大的逻辑思维帮她梳理一些复杂知识点,虽然专业不对口,但方法论是相通的。
日子在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苏和充实的备考中飞快过去。转眼,孕期满了三个月。去医院做了系统的产检,一切指标良好,宝宝很健康。
苏和拿着b超单,看着上面那个已经初具人形的小小影像,心里软成一片。梁远清更是看得眼睛都不眨,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从医院回来,苏和觉得自己的筹码增加了。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喝茶吃水果,秋野在地毯上玩积木。苏和清了清嗓子,开口:“姐,小叔,远清,跟你们商量个事。”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现在孕早期安全度过了,产检一切正常。中级考试下个月就考了,我复习得也挺有把握。”她顿了顿,观察着梁远筝的神色,“所以考完试之后,我想回去上班。哪怕弹性工作制,保持跟社会的接触,也顺便赚点奶粉钱。”
话音刚落,梁远筝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不行!这才刚满三个月!还得继续养着!上什么班!奶粉钱用得着你操心?你小叔、你老公缺你那点工资啊?”
徐明宇也温和地劝:“和和,你的心意我们明白。但工作不急,等你平平安安生完宝宝,恢复好了,想去工作,现在还是稳妥为主。”
苏和看向梁远清,希望他能帮腔。梁远清沉吟了一下,说:“姐,宇哥,我觉得和和的想法,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梁远清!”梁远筝瞪他,“你怎么也。”
“姐,你听我说完。”梁远清不疾不徐,“首先,和和的身体状况,医生也说很好,适度活动和工作,只要不过劳,其实对孕妇情绪和健康是有益的。一直闷在家里,反而不利于身心健康。
其次,工作环境和工作强度都在可控范围内。最后,”他看向苏和,眼里有笑意,“中级考试如果通过了,这也是她职业生涯的一个进步,如果考完立刻又闲下来,可能也会有点失落。适当的、可控的工作,能让她保持成就感和价值感。”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考虑了健康,又顾及了苏和的个人发展需求。梁远筝一时语塞,但脸上还是写着不赞同。
苏和趁热打铁,拉住梁远筝的手撒娇:“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心疼我。可我真的很想试试。我保证,绝对不累着自己!到点就下班,回家继续当国宝让你养着!而且,我去上班,也能给小野树立一个好榜样,让他知道妈妈即使有了弟弟妹妹,也在努力工作和学习呀!”
她又转向徐明宇:“小叔,你就让我试试嘛。我要是觉得有一点不舒服,立马就回家,绝对不逞强!而且,我在财务部,大部分工作都是对着电脑和文件,不怎么需要走动,很安全的。”
梁远筝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的眼睛,又看看弟弟沉稳支持的表情,再想想医生说的“孕妇心情很重要”,心里的坚持开始动摇。她叹了口气,戳了戳苏和的额头:“你呀!就是主意大!”
苏和知道有戏,立刻抱着梁远筝的胳膊晃:“姐最好了!最通情达理了!”
梁远筝被她晃得没脾气,最终无奈地妥协,但竖起手指,一条一条严肃地说:“约法三章!第一,必须考完中级,而且成绩出来,真的通过了,才能提上班的事!第二,上班只能上半天,具体时间要跟你小叔和主管定好,严格遵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只要感觉有一丁点累,或者不舒服,立刻、马上、无条件回家休息!能不能做到?”
“能!能!绝对能!”苏和开心得差点蹦起来,被梁远清眼疾手快地按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严格遵守!”
徐明宇见梁远筝松口,也笑了:“好,那就这么定。和和,考试好好加油。上班的事,等你考完,成绩出来,咱们再具体安排。”
秋野虽然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但感受到妈妈开心的情绪,也挥舞着小手,咯咯地笑起来。
客厅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笑声。窗外的夏夜宁静美好,星光点点。苏和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心里默默对肚子里的宝宝说:宝贝,你看,我们一家人多爱你。妈妈也会加油,成为一个让你骄傲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