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父亲!祖母!我没有!我怎么会害大姐姐!”沐婉吓得魂飞魄散,对着沐有德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汹涌而出,手指着秀枝,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秀枝!你、你为何要污蔑我?!我待你不薄啊!”
她虽然恐惧至极,脑子一片混乱,但穆希之前对她再三叮嘱过——王氏必定安插了眼线在你身边,想要到时候跳出来指认你,打你一个措手不及,叫你自乱阵脚,而你要做的就是打死不能认!一旦认了,就全完了!
王氏心中狂喜,面上却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厉声质问秀枝:“你这贱婢!空口白牙,竟敢攀诬主子!说!你为何要陷害三小姐?若敢有半句虚言,立刻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秀枝被王氏的眼神一刺,浑身一抖,得到了暗示的她,立刻磕头如捣蒜,哭喊道:“夫人明鉴!奴婢不敢撒谎!就是、就是三小姐下手毒害的大小姐!她嫉恨大小姐突然开了窍一飞冲天,得了江陵王的青眼,未来前程似锦,而她自己却是毫无长进,甚至成为了府中最不起眼的小姐……向来不如她的人一时远远把她甩在后头,这样的落差可叫人不好受,于是三小姐便心生歹念!三小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毒药,让奴婢偷偷下在送给大小姐的糕点和香粉里!奴婢一开始不肯,可三小姐拿奴婢家人的性命威胁奴婢!奴婢不得已才……才犯下这滔天大罪啊!求老爷夫人明察,饶奴婢一命!”
这番说辞,将沐婉的动机和手段,以及她胁迫下人的部分都编造得合情合理,直接将沐婉钉在了谋害嫡姐的罪名上。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沐婉又急又气,又惊又怕,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反驳,“我、我从未让你做过这种事!我一向是安分惯了的人,也从不奢求能嫁得天潢贵胄,为何要嫉恨加害大姐姐?何况大姐姐从未为难过我,我们二人之间并无私怨!分明是你、是你被人收买,故意陷害我!”
她看向沐有德和老夫人,泪流满面,因为激动和恐惧,话语有些断续,但依旧努力保持着清醒:“父亲!祖母!婉儿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会有胆子害人?更何况是谋害未来的郡王妃?这、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这分明是有人……有人想要一石二鸟,既害了大姐姐,又除了我啊!”
沐婉的话,点出了关键。
沐有德虽然愤怒,但残存的理智让他也觉得蹊跷,他对后宅关心虽然不够,但也多多少少知道自己的几个儿女都是什么样子,这沐婉性子懦弱,不像是有这种胆量和心机的人。
王氏见沐有德似有犹豫,心中冷哼,立刻给秀枝使了个眼色。
秀枝会意,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猛地抬起头,尖声道:“老爷!夫人!三小姐之所以铤而走险,不仅仅是因为嫉恨!更是为了掩盖她娘亲二姨娘与人私通的丑事!她怕大小姐发现了端倪,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私通”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沐有德心头!
他脸色瞬间铁青,男人最不能容忍的绿帽被当众扣下,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你说什么?!二姨娘她……她竟敢?!”沐有德目眦欲裂,一把推开搀扶他的下人,怒吼道。
沐婉听到这里,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完了!母亲的事情被捅出来了!
王氏心中得意万分,面上却装作震惊和愤怒:“什么?!怎会有此事?!秀枝,你胡说八道什么,可知道污蔑主子清白的下场?!”
“奴婢不敢胡说!”秀枝指着沐婉,语气笃定,“三小姐和二姨娘的秘密,奴婢无意中撞见过几次!二姨娘最近常常借口去玲珑阁挑选衣料,实则……实则是去私会那玲珑阁的掌柜!那掌柜姓赵,也是从兰城来的,与二姨娘以前是青梅竹马!他们重逢后旧情复燃,早已私通多时了!三小姐也知道此事,还帮着遮掩!大小姐聪慧,近来又执掌中馈,察觉到了一二,私底下敲打过三小姐,所以她们才要杀人灭口!那下了毒的香粉,就是来自玲珑阁的赵掌柜!奴婢有听到他们密谋,说毒死大小姐之后,三小姐就可以用管家权之便窃走府里的财物,他们一家三口到时候就可以带着金银细软一起远走高飞!”
何其歹毒的一句话,甚至暗示沐婉不是沐有德亲生的,是外来的野种!
“不……不是的……娘亲、姨娘没有……”沐婉瘫软在地,语无伦次,脸色肉眼可见的慌张。
“回老爷,这的确是玲珑阁产出的香粉!里面也的确掺了药物!”
“好啊!好啊!林氏!沐婉!你们干的好事!”沐有德气得浑身发抖,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滔天的怒火烧尽,“来人!跟我一起去把二姨娘押过来质问!还有那个奸夫!给我去玲珑阁,把那个何掌柜也一并抓来!我要亲自审问!!”
一声令下,仆役们立刻行动起来。
沐有德怒气冲冲,让一部分人留在原地守着穆希,然后带着王氏、老夫人以及一众心惊胆战的下人,押着面如死灰的沐婉,直奔二姨娘二姨娘所住的偏僻小院。
一行人浩浩荡荡闯入二姨娘的院落时,踹开所有拦着的下人冲进室内时,恰好撞见了令人瞪大双眼的一幕——屋内,二姨娘正与一个身着锦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双手紧握,依偎在一起,低声诉说着什么,神情哀戚,充满了依依不舍之情。
而立刻有下人认出了那男子——正是玲珑阁的掌柜,赵由!
“好一对奸夫淫妇!!”沐有德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头顶绿云罩顶,所有的体面和理智瞬间崩塌,他暴喝一声,双目赤红,“给我拿下!捆起来!!”
仆役们一拥而上,将惊慌失措的二姨娘和试图解释的赵掌柜粗暴地分开,用绳索紧紧捆住。
“老爷!老爷你听我解释!”二姨娘泪如雨下,挣扎着喊道。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亲眼所见!!”沐有德指着她,手指都在颤抖,“我沐有德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还有你,沐婉!你竟敢帮着你这不知羞耻的娘亲遮掩,还敢谋害嫡姐!你们……你们真是好得很啊!!当真是下贱至极,一个大荡妇生了个小贱种!”
二姨娘看着盛怒的沐有德,又看看被押着、满脸绝望泪水的女儿,再看看一旁嘴角噙着冷笑、志得意满的王氏,瞬间明白了,今日赵由为何突然冒着风险来找她,还自称是收到了她亲笔书写的病危手信,想要临终前见她最后一面——自己和女儿还有赵掌柜,一定都是中了王氏的计!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她们无从辩驳,根本无法洗脱嫌疑了!于是,一股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恨和绝望猛地爆发出来!
她突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疯狂,她猛地啐了一口,声音尖利地骂道:“沐有德!你还有脸说待我不薄?!当年我早有心上人,是你!是你仗着主子的身份,强行纳我为妾!你何曾问过我的意愿?!你玩腻了,就将我抛在脑后,十几年对我不闻不问!你可曾关心过我和婉儿的死活?!你眼里只有你的前程,只有你的享受!我这些年在王氏的磋磨下战战兢兢,在三姨娘的泼辣下如履薄冰,现在连新进门的松月都能骑到我头上!我和婉儿在你眼里算什么?!我们在你眼里分明连条狗都不如!!我告诉你,阿由就是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我和你过的这些年,还不如和他睡的一两夜快活!”
她越说越激动,口不择言,将积压多年的怨毒尽数倾泻:“你,你以为你自己强着呢,但其实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在床笫之间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对不准戳不进!不到半柱香就倒了!我呸!嫁给你,是我林芸娘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沐有德。
赵由也扬起了头,他面对沐有德和一众凶神恶煞的家丁,毫无惧色,反而因为多年积压的怨恨和看到心上人受辱的愤怒,挺直了腰板,厉声反驳道:“沐有德!你骂谁是奸夫淫妇?!我与芸娘自幼相识,两情相悦,本已互许终身!是你!仗着官身和家世,强行将她纳为妾室,活活拆散了我们!究竟是谁夺人所爱?!是谁不要脸?!”
他越说越激动,积压了十多年的愤懑与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芸娘在你这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可曾真心待过她?你薄情寡义,后院里女人一个接一个,你何曾给过她半分温情?如今我赵由靠自己的本事在京城立足,只想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我们青梅竹马、山盟海誓在先,何来苟且之说?!真正龌龊的,是你这个强占民女、无情无义的伪君子!”
这一番话,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沐有德脸上,将他那些虚伪的遮羞布扯得粉碎!尤其是在众多下人妻妾面前,被小妾和小妾的奸夫如此指着鼻子痛骂,这是何等的耻辱!
“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荡妇!你这个不要脸的奸夫!你们都给我住口!!”沐有德被当众揭短,尤其是被指责那方面不行,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气血逆冲,气得脸色由青转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王氏看着这狗咬狗的一幕,心中畅快无比。二姨娘完了,沐婉完了,穆希也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了,她几乎要忍不住放声大笑!
然而,就在这闹剧达到最高潮之际,王氏志得意满,沐有德暴怒欲狂,二姨娘歇斯底里,沐婉绝望闭目之时——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与此同时,紧闭的窗户大开,二姨娘房内的所有灯火,竟在同一时间,齐齐熄灭!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黑暗和死寂!
“啊!!”女眷们吓得尖叫起来。
黑暗中,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映照出屋内众人惊惶失措的脸。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飘入了房内!
她秀丽的面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乌黑的长发披散,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在闪电的映照下,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幽冷的荧光——不是那刚刚被宣布“已归天”的穆希,又是谁?!
她静悄悄地立在门口,一双幽深的眸子,冷冷地、毫无感情地扫视着屋内的情形。
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无论是谁,都宛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理论上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随即,不知是哪个胆小的丫鬟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鬼!鬼啊——!!大小姐……大小姐她变成怨鬼了!!!”
这一声瞬间引爆了全场的恐慌!
“啊啊啊!”
“诈尸了!冤魂索命来了!”
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手里的东西,抱头鼠窜,互相推搡踩踏,只想逃离这个有“鬼”的房间,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杯盘碎裂声此起彼伏,整个场面彻底失控。
“嗬——!”
沐有德倒抽一口冷气,他看着那已经“香消玉殒”的长女,穿着一身刺眼的素衣,披头散发,脸色青白地“飘”在不远处,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你……你……”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手指颤抖地指着穆希,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蹭,试图远离这恐怖的“鬼魂”。
“希、希儿……你,你既已去了,就……就该早早投胎去……莫要在阳间徘徊……”沐有德声音嘶哑,带着强烈的恐惧,试图用言语安抚,“为父……为父知道你死得冤……定会为你查明真相,严惩凶手!你……你安心去吧,莫要惊扰了家宅安宁……”
但穆希的“鬼魂”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依旧保持着那阴森森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