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在医疗中心的重症监护室里又躺了两天。身体的虚弱感在精心的照料(和某种程度的监控)下缓慢恢复,但精神的疲惫和脑海中那如背景噪音般持续的冰冷低语,却难以驱散。4%的同步率像是一个刻印,提醒着他与某个不可名状存在的危险联系。
他能感觉到,安全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医生和护士依旧专业,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疏离。门口的守卫增加到了两人,美其名曰“保护”,实则监视。
林薇每天都会来看他,带来外界的消息和食物。从她口中,陆晨得知了“普罗米修斯之眼”数据库揭示的惊人真相,也知道了“方舟会”和“净化之源”的存在。这些信息让他心情沉重,却也让他找到了新的目标——北方,以及那可能存在的解决之道。
赵烈腿伤未愈,但已经可以拄着拐杖活动,他来看过陆晨一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教授也来过,眼神复杂,既有对陆晨“非凡能力”的好奇,也有一丝基于科学道德的担忧。他隐晦地提醒陆晨,孙博士对他的“兴趣”有增无减。
这一切,陆晨都默默地记在心里。他知道,安全区并非久留之地。林铎需要他的“价值”,孙博士觊觎他的“秘密”,而他,需要资源和信息,为前往北方做准备。
在苏醒后的第三天,他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气力,便要求出院。经过一番“评估”,他的要求被批准,但被告知需要定期到医疗中心复查,并且活动范围暂时限于核心区。
他回到了那间双人宿舍,房间里依旧只有他一人。坐在床边,他第一次有时间静下心来,仔细审视自身的状态,以及那块变得有些不同的黑色金属片。
意识沉入万界终端。界面依旧,信息单元在缓慢自动采集,达到了22点。能量吸收效率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丝,不知是否与同步率提升有关。
他重点感知脑海中那“深渊注视”的符文。4%的同步率,带来的不仅仅是更清晰的低语和那如影随形的冰冷感,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对周围环境中“负面能量”或“混乱存在”的感知力。他能隐约感觉到医疗中心某些病房里弥漫的痛苦与绝望,也能感觉到研究部方向传来的一种令他本能反感的、混合了贪婪与冰冷的“注视”。
这感觉很不舒服,但却是一种有用的预警。
他拿出那块黑色金属片。与之前纯粹的冰冷死寂不同,此刻的金属片握在手中,除了冰凉,还隐隐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脉动,仿佛一个沉睡的心脏正在缓慢复苏。脑海中那冰冷的低语,在与金属片接触时,会变得稍微清晰和……“活跃”一丝。
终端也适时给出了新的扫描结果:
【深渊碎片(微小) - 同步率 4%】
【状态:活性提升,初步共鸣。】
【已解锁能力:低语投射(强化)、气息遮蔽(微弱)。】
【新增感知:碎片共鸣(被动) - 可微弱感知到方圆一公里内是否存在其他‘深渊碎片’或高度契合的‘载体’。】
【警告:同步率提升将加剧灵魂侵蚀,并可能引发碎片的进一步苏醒与需求。当前安全阈值:低于 10%(预估)。】
碎片共鸣!可以寻找其他碎片?
陆晨心中一动。这意味着他可能找到减轻自身负担的方法?(比如用其他碎片分担“注视”?)或者……获得更多危险的力量?终端明确警告,同步率提升是危险的。
但“净化之源”在北方,路途遥远,危机四伏。多一点力量,就多一分生存和成功的可能。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诱惑。
他尝试激活那“碎片共鸣”的感知。一种奇异的、如同声纳般的微弱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感知着周围的环境。
大部分区域是“空无”。但在感知扫过安全区地下深处的某个方向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共鸣反馈!非常遥远,非常模糊,仿佛被层层岩土和屏蔽设施阻隔,但确实存在!
安全区地下,还藏着另一块碎片?或者……与之相关的东西?
陆晨记下了这个方向,心中疑窦丛生。这个七号安全区,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必须尽快行动,积累力量,然后离开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陆晨表现得像一个顺从的、正在恢复中的伤员。他按时“复查”,在核心区有限的范围活动,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里“休养”。
暗地里,他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首先找到的是“老鼠”,那个消息灵通的底层幸存者。在付出了一块从生命科学园带出来的、未受污染的压缩高能量口粮后,老鼠的眼睛亮了起来。
“陆哥,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老鼠拍着干瘦的胸脯。
“安全区内部,有没有……不那么守规矩,但能弄到好东西的地方?比如,特殊的材料,武器,或者……信息。”陆晨压低声音。
老鼠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陆哥您算是问对人了!‘夜鸦集市’,听说过吗?”
夜鸦集市,一个在安全区阴影处悄然存在的黑市。它不在固定的地点,而是通过特定渠道联系,在核心区与外围棚户区的交界处,某些被遗忘的角落或废弃管道中临时交易。那里流通着各种明面上禁止或稀缺的物资,从额外的食物药品,到违禁的武器弹药,甚至是一些从外面带回来的、未经登记的“奇物”和情报。
“怎么进去?”
“需要引荐人和‘门票’。引荐人我可以当,但门票……需要硬通货。贡献点也行,但最好是外面来的‘好东西’。”老鼠搓着手指示意。
陆晨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几粒他从生命科学园那些诡异植物上小心采集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种子。终端扫描显示其蕴含着特殊的生物能量,用途未知,但作为“奇物”足够了。
“这个够吗?”
老鼠接过瓶子,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惊讶:“够!太够了!这东西……透着股邪性,正好合那帮家伙的胃口!今晚午夜,排水渠三号检修口,我带您去!”
是夜,午夜。
陆晨悄无声息地离开宿舍,利用“气息遮蔽”和对巡逻队换岗规律的了解,轻松避开了耳目,来到了与老鼠约定的地点。
那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污浊气味的排水渠检修口,铁栅栏被巧妙地撬开了一个可供人钻入的缝隙。老鼠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钻进排水渠,在黑暗中前行了近百米,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废弃的地下泵站空间被改造成了临时的集市。几十个戴着兜帽或面具的人影在摇曳的应急灯灯光下低声交谈、交易。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臭和一种紧张的气氛。
这里的人,眼神都带着幸存者特有的警惕和一丝亡命之徒的狠厉。
老鼠熟稔地带着陆晨穿过人群,来到一个角落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笼罩在宽大黑袍里、脸上带着乌鸦面具的人,看不出性别。
“乌鸦医生,新客人,有好货。”老鼠低声说道,将陆晨那瓶种子递了过去。
乌鸦医生拿起瓶子,放在耳边摇了摇,又凑到面具下闻了闻,发出沙哑的声音:“生命科学园的‘惑心藤’种子?能量活性保存得不错。你想换什么?”
“情报,关于安全区地下,特别是……可能存在特殊设施或能量异常区域的情报。”陆晨直接说道。
乌鸦医生的动作顿了一下,乌鸦面具转向陆晨,空洞的眼窝后面似乎有锐利的目光在审视他。
“地下?那可是林上校和孙博士的禁区。”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价格很高。”
“开价。”
“这种子,再加……你如何从生命科学园深处活着出来的详细经历。”乌鸦医生缓缓说道,“特别是,关于‘磐石科技’核心区的事情。”
陆晨瞳孔微缩。对方知道他的来历!这个夜鸦集市,水很深。
他沉吟片刻。经历可以删减改编,关键数据不说即可。“可以。但我要先验货。”
乌鸦医生发出低沉的笑声,从黑袍下取出一张叠起来的、手绘的粗糙地图,展开一角。上面模糊地标注着安全区地下部分结构,其中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区域,正好与陆晨感知到微弱共鸣的方向大致吻合!旁边标注着:“旧时代人防指挥所\/疑似能量屏蔽设施”。
“这里是安全区建立初期就封锁的区域,据说下面有独立的能源和维生系统,甚至可能连接着更深处的地铁网络或军事设施。林铎的人定期会下去,但具体做什么,没人知道。孙博士也对那里很感兴趣。”乌鸦医生提供的情报有限,但指向明确。
陆晨点了点头,将种子推过去,然后开始用删减版的经历交换(重点描述了植物陷阱和根须吞噬者,模糊了AI和清道夫的具体细节,完全省略了深渊力量)。
交易完成,陆晨收起地图复制品,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集市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内部安全部队制服、手持武器的人冲了进来!
“内部安全局!所有人不许动!双手抱头!”
是孙博士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集市瞬间大乱!人们惊呼着,四散奔逃,试图从其他出口逃离!摊主们慌忙收拾东西。
“妈的!有内鬼!”老鼠咒骂一声,拉着陆晨就想往另一个方向跑。
然而,那几个安全部队的人目标明确,径直朝着陆晨和乌鸦医生的摊位冲了过来!为首一人抬起枪口,厉声喝道:“陆晨!站在原地!你涉嫌非法交易、窃取安全区机密!跟我们走一趟!”
陆晨心中一沉!孙博士动手了!而且选择在这个黑市,显然是想造成“拒捕”或“意外”的假象!
他瞬间明白,自己被设计了!很可能是乌鸦医生,或者集市里还有其他孙博士的眼线!
不能跟他们走!一旦落入孙博士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对方就要冲过来,陆晨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一脚踢翻旁边的货架,上面的杂物哗啦啦倒下,暂时阻碍了对方的视线和脚步!
同时,他一把拉住吓呆的老鼠,低吼道:“走!”
两人混入混乱奔逃的人群,向着泵站深处一个较小的备用出口冲去!身后传来安全部队的呵斥和零星的枪声(似乎是鸣枪示警)!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出口的瞬间,陆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乌鸦医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阴影中,而其中一个安全部队成员,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竟然掏出了一个燃烧瓶,点燃后,不是扔向他们,而是扔向了泵站中央堆积的一些易燃废弃物!
轰!
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迅速蔓延!浓烟滚滚!
“着火了!快跑啊!”
恐慌加剧!人群更加疯狂地拥挤、踩踏!
那家伙是想制造混乱,甚至……杀人灭口!把陆晨和可能知情的人,都烧死在这里!
陆晨心中怒火升腾!孙博士,好狠毒的手段!
他拉着老鼠,奋力冲出了出口,重新回到了冰冷的排水渠中。身后是泵站内传来的惨叫和愈发猛烈的火光。
“陆哥……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把纵火的罪名也扣到你头上!”老鼠惊魂未定地说道。
陆晨脸色阴沉。他知道,老鼠说得对。经过今晚,他在安全区将寸步难行,甚至可能被直接通缉。
必须立刻离开七号安全区!但赵烈伤未愈,王琦还在医疗站,林薇……
而且,就这么狼狈地逃走吗?孙博士的威胁,地下可能存在的碎片,以及前往北方所需的物资……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看向安全区核心区的方向,目光冰冷。
“老鼠,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陆晨塞给老鼠最后一点食物,“今晚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陆哥,你呢?”
陆晨没有回答,他的身影重新没入排水渠的黑暗中,方向却不是宿舍,而是朝着地下那处传来微弱共鸣的区域,以及……孙博士的研究部!
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在离开之前,他要去拿走一些“利息”,或许……还能给孙博士和林铎,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
寂静的排水渠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和脑海中那冰冷的低语相伴。一场针对安全区高层的逆袭,即将在暗夜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