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轩,缓缓坐回自己的奥迪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如山的声音,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明轩?这么晚了,什么事?”
是他的大哥,赵平云。
“哥,林家的婚事,可能要出变故。”赵明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刚才的失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林建国想反悔?”
“他不会。但他女儿会。”
“她找了一个棋子,想把棋盘掀了。”
“棋子?”
“江城县的一个副镇长,叫许天。”
赵明轩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许天那张云淡风轻的笑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我之前跟你提过,有点小聪明,但根基太浅。我以为派个高远过去,就能轻松碾死。”
“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刚才在他家门口,亲眼看着这个许天,从林建国家里走出来,手里拎着林建国那罐大红袍。”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重了一下。
赵平云久在京城部委,对这些高层之间的人情往来、信物象征,比赵明轩更加敏感。
一罐茶叶,有时候比一份文件更重。
“他这是在用一个乡镇干部,来表明他的态度。”赵平云的声音冷了下来,“林建国这只老狐狸,想两头下注。”
“他不仅是棋子。”赵明轩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森然,“哥,他是一把刀。林清涵递给林建国,用来捅破我们赵家这张网的刀。”
“一把刀?”赵平云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声里带着轻蔑,“那就把刀折了,再把递刀的人手砍了。”
“高远那边,我会再给他加一把火。”赵明轩说,“但对付许天,常规的组织手段,恐怕不够了。”
“那就用非常规的。”
赵平云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你忘了我们赵家是靠什么起的家?”
“对付这种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人,就得用烂泥里的办法。”
“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万劫不复,让他知道,有些人,他惹不起。”
“我明白了。”赵明轩挂断电话,车厢内恢复了安静。
他重新发动汽车,奥迪平稳地驶离了这条巷子。
……
另一边,许天驾驶着他的老桑塔纳,已经汇入了返回江城县的省道车流。
刚才在赵明轩面前的轻松写意,此刻已荡然无存。
他在盘算这次拜访的收获。
自己、林清涵、林建国,已经形成了一个脆弱的、见不得光的倒赵同盟。
代价就是赵氏派系,被彻底激怒。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那个用纸袋装着的茶叶罐,感觉那不是茶叶,而是一颗炸弹。
“嗡……嗡……”
他那个老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林清涵。
“你……你去了我家?”
她颤抖地说道。
有震惊,也有担忧。
“嗯,去给林书记拜了个年。”许天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去邻居家串了个门。
“你疯了!”林清涵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赵明轩他哥昨天刚走!你今天就上门,你这是要把我爸往火坑里推!”
“所以我没提你,也没提赵家。”许天平静地陈述,“我只带了南坡岭的泥土和李满囤的破鞋,跟他谈了谈老百姓的日子。”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此刻的林清涵,咬着嘴唇,眼眶发红。
这个男人,永远知道用什么方式,击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林清涵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看到你的车,在门口停了很久,但没进来,直接走了。”
许天心里一凛。
不进来,比进来更可怕。
这意味着赵明轩已经完全看懂了牌局,并且不屑于再做任何表面文章。
“他知道是我了。”许天说。
“他什么都知道了。”林清涵的语气凝重,“许天,你要小心。他不会再用以前那种体面的方式对付你了。”
“赵家的人,一旦撕下优雅的面具,会比任何人都狠。”
“我等着。”许天看着前方被车灯撕开的黑暗,眼神平静。
“你现在在哪?回江城了?”
“在路上。”
“开慢点。”
“你呢”
“我外面还有点事。”
“好。”
挂了电话,许天长长吐出一口气。
车窗外,夜色浓重,省道上车辆稀少。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后方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红蓝警灯。
一辆警车超到他前面,打着双闪,示意他靠边停车。
许天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快?赵家的报复这就来了?不至于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吧?
他依言将车停在路边,一个年轻的交警走了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同志,请出示你的驾驶证和行驶证。”交警一脸严肃,公事公办。
许天摇下车窗,递上证件。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眼神清澈,表情一丝不苟,没有敌意,是单纯的例行公事。
他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交警拿着他的证件,用手电筒照了照,又照了照车里。
“喝酒了吗?”
“没有。”
“后备箱打开,我们检查一下。”
许天依言下车,打开了后备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土特产。
年轻交警检查得很仔细,甚至捏了捏那些土特产的包装袋。
另一个年长些的交警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许天的桑塔纳,又看了看许天,随口问道:“小同志,省城回来的?”
“是,领导,去省城看望一位老领导。”许天回答得滴水不漏。
年长交警的目光落在了副驾驶座位的那个纸袋上,隐约能看到里面茶叶罐的轮廓。
“哟,给领导带的礼品,不错嘛。”他笑着调侃了一句。
就在这时,年轻交警拿着证件走回来,敬了个礼:“同志,你的车尾灯一个不亮了,尽快去修一下。这次口头警告,注意安全。”
“好的好的,谢谢警官,我明天一早就去修。”许天连连道谢。
一场虚惊。
他重新上车,发动汽车。
从后视镜里,他看到那两个交警目送他离开,然后又拦下了后面一辆大货车。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草木皆兵了。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走后,那个年长的交警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王队,刚拦了一辆车,普桑,车牌号江xxxxx,往江城方向去了。”
“车主叫许天,证件没问题。”
“对,就是那辆车。”
电话那头嗯了几声。
年长交警挂了电话,对年轻交警说:“行了,收队吧。今晚任务完成了。”
年轻交警一脸茫然:“任务?我们今晚不是查酒驾吗?”
年长交警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还年轻,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
许天对此一无所知。
他一路疾驰,凌晨时分,终于看到了江城县的路牌。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镇政府的宿舍,而是将车子径直开向了县委大院。
夜色深沉,县委大楼只有几扇窗户亮着灯。
他拎着那个装着茶叶罐的纸袋,站在县委书记陈望年办公室的楼下。
省城的风暴,他带回来了。
现在,他要做的,是让他的城墙也做好迎接风暴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