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弥漫着紧张和不安。凌曜的电子屏蔽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个小空间与外面危机四伏的世界暂时隔绝。
苏韫莬裹着萧驰的外套,蜷在沙发上,身体依旧因为之前的逃亡和持续的恐惧而微微颤抖。萧驰给他拿来了干净的衣服(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尺寸完全合适),又笨拙地泡了杯热牛奶塞到他手里。
“哥,喝点热的,压压惊。”萧驰的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张扬外表不符的小心翼翼。
叶曦沐则像只受惊的小鹿,紧紧挨着苏韫莬坐着,一会儿摸摸他的手冷不冷,一会儿又担心地问他饿不饿,眼神里的依赖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凌曜依旧守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而略带亢奋的脸,手指不时敲击键盘,监控着外界的“风吹草动”。
顾言澈则显得最为冷静。他检查了仓库的储备物资,确认了通风和逃生通道,然后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拿出平板电脑,开始冷静地分析局势,制定下一步计划。他的存在,像一根定海神针,却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过于理性的冷酷。
“目前看,秦铮的搜索重点还在市区和主要交通干道。”顾言澈头也不抬地分析,“他大概认为我们不敢在近郊停留太久。这是我们优势。但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萧驰急切地问,“要不今晚就转移?我认识一条走私船的路子,虽然糙了点,但绝对隐蔽!”
“不行。”顾言澈立刻否决,“现在外面情况不明,贸然行动等于自投罗网。我们需要更可靠的身份和路线。凌曜,伪造证件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两天!”凌曜头也不回地答道,“而且要绝对安全的外部网络节点,这里不行,得冒险出去一趟。”
“太慢了!”叶曦沐忍不住插嘴,带着哭音,“万一……万一秦铮哥找到这里怎么办?韫韫哥不能再被抓回去了!”
他的话让气氛瞬间更加凝重。
苏韫莬捧着那杯逐渐变凉的牛奶,听着他们的讨论,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讨论去留的货物。他们的关心是真的,但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们的计划里,“苏韫莬的安全”是首要目标,但“如何实现安全”,却掺杂了他们各自的想法和利益考量。
萧驰倾向于冒险激进,顾言澈追求稳妥周密,凌曜依赖技术手段,而叶曦沐则完全被情绪主导。
裂痕,在共同的目标下,悄然显现。
“也许……”苏韫莬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也许我可以试着……联系一下瑾棽?”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或许相对“安全”的外部联系。苏瑾棽是他的亲弟弟,在北京电影学院住校,理论上应该置身事外。
“不行!”顾言澈第一个反对,语气斩钉截铁,“苏瑾棽是秦铮最先会监控的目标之一。任何打给他的电话或信息,都会立刻暴露我们的位置,甚至可能连累他。”
苏韫莬的心沉了下去。顾言澈说得对,是他考虑不周。他不能把瑾棽也拖进这可怕的漩涡。
“那……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叶曦沐的声音带上了绝望,“难道要一直躲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顾言澈放下平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韫莬苍白的脸上,“我们需要一个能彻底摆脱秦铮影响,甚至能反制他的……筹码。”
“筹码?”萧驰皱眉,“什么筹码?”
顾言澈的镜片反射着冷光,缓缓吐出一个词:“证据。”
“秦铮非法限制你人身自由、强制用药、进行精神控制……这些都需要实质性的证据。光靠我们空口无凭,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可是……哪里来的证据?”凌曜转过头,“他做事那么小心,公寓里肯定没有监控记录,用药也是通过那个神出鬼没的李医生……”
“证据不一定在公寓里。”顾言澈打断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苏韫莬,“证据可能在……你身上。”
苏韫莬猛地一颤。
“我……身上?”
“体检。”顾言澈言简意赅,“找一个绝对可靠的私人医生,对你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和精神状态评估。血液里的药物残留,身体上的细微伤痕(比如秦铮用力抓握留下的),以及专业心理医生对你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这些,都是最有力的证据。”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找一个外人?在现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
“太冒险了!”萧驰立刻反对,“谁知道哪个医生可靠?万一走漏风声……”
“我有一个人选。”顾言澈平静地说,“我法学院的一位师兄,现在是一家顶级私立医院的院长,为人正直,而且……欠我一个人情。他那里有最先进的设备和绝对保密的流程。”
“就算医生可靠,去医院目标也太大了!”凌曜也表示担忧。
“不是去医院。”顾言澈显然已经考虑周全,“我们可以请医生‘出诊’,到另一个更隐蔽的临时地点。凌曜,你需要确保会面地点和沿途的绝对电子安全。”
凌曜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如果只是短时间、小范围的屏蔽,我可以做到。但需要提前布置。”
计划听起来似乎可行,但苏韫莬却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要将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示给一个陌生人,作为攻击秦铮的“武器”……
这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抗拒。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顾言澈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语气不容置疑,“只有拿到确凿的证据,我们才能掌握主动权。否则,我们永远只能被动逃亡。”
他的理性分析无懈可击,但那种将一切都视为棋子的冷静,却让苏韫莬心底发寒。
“我同意老顾!”萧驰似乎被说服了,握紧了拳头,“必须让秦老大付出代价!”
“我也同意!”叶曦沐虽然害怕,但也用力点头,“不能再让韫韫哥受委屈了!”
凌曜看了看众人,最终也点了点头:“好吧,技术方面交给我。”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韫莬身上,等待他的最终同意。
苏韫莬看着他们——萧驰的义愤,叶曦沐的维护,凌曜的技术自信,以及顾言澈那深不见底的谋划。他们都在为他“着想”,但这条路,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用揭露自己的伤痕的方式,去进行一场胜负未卜的战争?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苏韫莬最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顾言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光芒。
“好。凌曜,立刻开始准备。萧驰,你去勘察会面地点。叶曦沐,照顾好韫莬哥。”他迅速下达指令,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精英律师模样。
新一轮的行动开始了。
但苏韫莬却觉得,自己仿佛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精密的、以“拯救”为名的棋局。
而执棋者,似乎并不止秦铮一个。
这场逃亡,远未结束。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