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听筒落回座机的轻微“咔哒”声,像是一道最终的审判,敲碎了苏韫莬世界里最后一点微光。他站在原地,闭着眼,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冰冷的绝望。
希望燃起得如此艰难,熄灭得却又如此轻易。
“哥,你没事吧?”叶曦沐第一个冲上前,扶住苏韫莬微微摇晃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让他心惊不已。
苏韫莬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他摇了摇头,挣脱开叶曦沐的搀扶,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有点累,回房休息一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尤其是没有看顾言澈,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自己的房间。那背影,萧索得像秋日里最后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
客厅里剩下的四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萧驰挠了挠头,显然还没完全弄明白刚才那短暂对峙下的暗涌,只是凭着直觉感到不安:“不就一个打错的电话吗?怎么感觉……”
“感觉哥好像很难过。”叶曦沐接话,眼圈微微发红,带着心疼和不解,“他刚才脸色好吓人。”
凌曜摸着下巴,眼神闪烁,技术人员的直觉让他捕捉到了不协调之处:“打错的电话……接通后沉默了几秒才说话?而且哥接电话的反应,不像是接到骚扰电话的样子。”他嘀咕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书房角落那台备用电脑。
顾言澈没有说话。他走到座机旁,修长的手指在话机上来回摩挲了几下,然后极其自然地按下了重拨键。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电子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空号。
一个打错的,空号。
这似乎印证了苏韫莬的说法。
但顾言澈脸上的神色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深沉。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凌曜和萧驰。
“凌曜,”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彻底检查这部座机最近所有的通话记录,包括未接来电和已拨电话,哪怕是几秒钟的接通记录。同时,重新深度扫描整个别墅区域,包括所有设备,尤其是那台备用电脑,我要知道最近是否有任何未经授权的数据流出或接入。”
凌曜神色一凛,立刻点头:“明白!”他转身就冲向自己的“技术巢穴”,表情变得严肃而专注。
“萧驰,”顾言澈继续吩咐,“加强外围警戒。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别墅范围,包括你。留意附近海域和空域是否有异常。”
萧驰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但对顾言澈的判断有着本能的信服,立刻挺直腰板:“交给我!”
顾言澈最后看向一脸惶惑的叶曦沐,语气稍缓:“曦沐,照顾好韫莬哥。注意他的情绪和……任何细微的举动。”
叶曦沐用力点头,抱着床单的手指收紧,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被委以重任的坚定。
指令迅速下达,无声的监控之网骤然收紧。
顾言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平静的海面,眼神冰冷。
打错的电话?空号?
太巧了。
巧得像是精心设计的伪装。
他回想起苏韫莬近日来的反常——突如其来的“勤奋学习”,对那台电脑异乎寻常的关注,接电话时那一瞬间几乎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激动,以及最后那失魂落魄、仿佛希望彻底湮灭的绝望……
这一切碎片,在顾言澈逻辑严密的大脑中,开始迅速拼接。
一个可怕的猜测,逐渐浮出水面。
苏韫莬,或许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顺从和绝望。他可能在暗中策划着什么,试图联系外界。而那通电话,极有可能就是他等待的,或者意外接到的求救信号。
只是,信号被他们中断了。
顾言澈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得近乎残酷的弧度。
他早该想到的。他了解苏韫莬,那个看似温柔隐忍的男人,骨子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坚韧和决绝。十年的付出与牺牲,换来的却是更深的禁锢与背叛,他怎么可能甘心就此沉沦?
只是,他低估了韫莬哥。
也低估了……他们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
想要从他们身边逃离?
顾言澈的目光掠过苏韫莬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难明。那里面有被冒犯掌控权的愠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更加坚定、更加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既然温和的囚禁无法让你安心留下。
那么……
就让你彻底明白,何为插翅难飞。
他拿出自己的卫星电话,走到书房最僻静的角落,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决断的冷硬,“启动备用方案b。对,就是那个……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也更让他‘安心’的地方。”
“同时,给我查一个号码的所有关联信息,哪怕是已经注销的空号……我要知道,今天下午两点整,试图联系这部座机的,究竟是谁。”
电话挂断。
顾言澈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别墅依旧安静,海风依旧轻柔。
但无形的锁链,正在一根根收紧。一张更加精密、更加冷酷的蛛网,已然悄然织就,等待着那只试图挣脱的飞蛾,自投罗网。
而房间内的苏韫莬,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他蜷缩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身体因为极致的失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失败了。
他甚至不知道周律师是否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是否理解了他的处境,是否……还会尝试联系他。
希望渺茫。
黑暗,如同潮水,再次将他吞没。
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