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品……”
苏瑾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凌云的心里，然后缓慢地转动。他贴在隔离墙上的手掌瞬间失去温度，变得和玻璃一样冰冷。
复制……赤焱巨兽？
露娜……是实验品？
那些他与露娜在山林马戏团里度过的无数个日夜——它笨拙地学习钻火圈，因为一口蜂蜜而兴奋地打滚，在寒冷的夜晚紧紧依偎着他取暖，表演成功后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他的掌心……所有温暖鲜活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虚假的阴影。
“不可能……”凌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露娜是我从小养大的！它之前从来没接触过什么‘赤焱果’，更别说那些鬼东西！”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苏瑾，像是受伤的野兽在扞卫最后一片领地：“是那次表演！是‘秃鹫’的人用了声波武器，露娜才失控咬了我！那是意外！”
苏瑾迎着他激动的目光，眼神里没有质疑，只有冷静的分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她将平板电脑上的数据图像放大，指向几个关键的峰值标记。
“我理解你的感受，凌云。但数据不会说谎。这种人工合成的基因诱导剂，代谢周期很长，根据其残留浓度和衰减模型反推，它首次进入露娜体内的的时间，远早于那次国际表演。至少……在半年以前。”
半年以前！
凌云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病床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半年以前，露娜还好好的，还在马戏团里每天无忧无虑地训练、表演……
“而且，”苏瑾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重新分析了当时表演现场的碎片样本和声波武器残骸。那武器的频率，经过精密调整，并非单纯制造混乱。它的主要目标，极有可能就是刺激露娜体内潜伏的诱导剂和‘赤焱’残留，诱导其产生强烈的攻击性，并确保它的唾液……能有效注入你的体内。”
不是意外！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从他获得能力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什么命运的巧合，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他和露娜，都是这阴谋棋盘上的棋子！
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凌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刚刚吃下去的食物翻江倒海。他扶着床沿，才勉强没有摔倒。
“为……为什么是我？”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问题。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苏瑾收起平板，语气凝重，“你的基因很特殊，存在某种极其罕见的隐性片段，可能是触发‘赤焱果’能量并与熊类基因产生深度共鸣的关键。‘秃鹫’集团不知通过何种途径注意到了你，或者……他们是在大规模筛选中有目的地找到了你。露娜，作为与你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猛兽，成了他们实施计划最完美的‘载体’和‘药引’。”
她顿了顿，看着凌云惨白的脸色，补充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露娜在基地里只是被囚禁和研究，而没有像其他实验体那样被直接改造或销毁。因为它对他们来说，是‘成功’的样本，是通往复制‘赤焱巨兽’之路的钥匙。他们需要观察它，分析它，甚至……可能期待它能与你的力量产生更多他们想要的‘反应’。”
钥匙……样本……反应……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凌云的心上。他想起海底基地里那些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在痛苦中死去的熊类，想起露娜被关在禁锢舱里惊惶无助的眼神。原来，它和他一样，早就被拖入了这个黑暗的漩涡，只是它无法言说。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心痛和背叛感，在他胸腔里疯狂燃烧。不是对露娜，而是对那些在幕后操纵一切的、视生命如草芥的杂碎！
“砰！”
他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移动桌上，坚硬的合金桌面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拳印，桌上的空餐盒被震得跳了起来。他没有变身，仅仅是人类形态下失控的力量宣泄。
苏瑾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知道，这种真相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愤怒。
就在这时，隔离观察室的门开了，负责照料露娜的兽医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奇怪。
“苏博士，凌先生，”兽医看了看两人，尤其是状态明显不对的凌云，迟疑了一下说道，“露娜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但它刚才似乎经历了一次短暂的脑电波异常活跃，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现在虽然平复了，但我们监测到它体内那种未知诱导剂的活性……有轻微增强的迹象。”
凌云猛地抬起头：“刺激？什么刺激？”
兽医摇了摇头：“不清楚。隔离室环境是绝对可控的，排除了外部物理或化学刺激。可能……是源于它自身的记忆或潜意识活动？”
凌云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刚才自己感知到露娜的不安，以及自己将手贴在玻璃上的举动。难道……露娜也能模糊地感知到外面的对话？感知到那个关于它身份的、残酷的真相？
他再次望向那面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那个沉睡的、被命运无情捉弄的伙伴。愤怒依旧在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割舍的怜惜。
露娜有什么错？它只是一头熊，它信任他，依赖他，却因为他的缘故，被卷入了这场噩梦，成为了别人手中的工具。
“我知道了，继续密切监控。”苏瑾对兽医吩咐道。
兽医点点头，转身离开。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凌云和苏瑾两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现在不是沉浸在愤怒里的时候，凌云。”苏瑾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力量，“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我们就有了更明确的应对方向。他们想复制，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有完全成功。露娜是关键的突破口，无论是对于了解他们的技术，还是对于找到反击的方法。”
她走到凌云面前，目光锐利：“你现在的状态，你体内能量的新变化，很可能也与此有关。这不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这是一场关乎更多生命、关乎阻止一种危险力量被滥用的战争。你，和露娜，是站在最前线的战士。”
凌云缓缓直起身，眼中的赤红和混乱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光芒所取代。他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看着桌上那个清晰的拳印。
是啊，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那些家伙，把他和露娜当成实验品，肆意玩弄他们的命运，将痛苦和灾难强加给他们。
这个烙印，不能白打。
他抬起头，看向苏瑾，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告诉我，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他不再追问为什么是自己，也不再沉溺于被设计的愤怒。他现在只想知道，如何将那些躲在暗处的杂碎，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为了露娜，也为了他自己。
苏瑾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是一种经过淬炼后更加纯粹的斗志。她点了点头，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动。
“首先，我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你，了解露娜。我们需要知道，‘赤焱’的力量边界在哪里，那个诱导剂究竟改变了什么。然后……”
她调出一幅新的图表，上面标注着几个闪烁的光点。
“根据我们破译的部分通讯密码和资金流向，锁定了‘秃鹫’集团在亚太地区的几个可能关联的制药企业和地下研究所。他们的‘复制’计划，绝不会因为一个基地被毁就停止。”
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其中一个位于东南亚某国的光点上。
“这里，是我们的第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