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气氛比外面流动的冰冷数据还要冻人。
“概念性存在……无法用常规手段摧毁……”技术官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在念悼词。屏幕上，那串代表了“主逻辑枢纽”本质的初始指令，像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嘲笑着所有人的努力。
李墩儿靠在舱壁上，感觉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湿面团，沉甸甸，凉飕飕。他不懂那些高深的概念，但他听明白了——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敌人”，根本不是个能一炮轰烂的东西。它像个……像个钻进牛角尖的倔老头，认准了一个死理，几百万年都掰不回来。
“那咋整？”他忍不住嘟囔，“总不能上去跟它讲道理吧？它要是能听进去道理，也不至于把那么多世界都变成石头了。”
旁边一个灵思族研究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讲道理？我们的逻辑武器打在它的防御程序上，跟挠痒痒差不多。”
就在一片愁云惨雾中，一直盯着外部监控画面的雷刃突然骂了句粗口：“他娘的！那些铁疙瘩又来了！而且比刚才更多！”
只见远处的数据洪流中，更多的几何光锥正在凝聚，密密麻麻，如同一片正在生长的、闪着寒光的水晶森林。先前派出去阻击的小队已经左支右绌，护盾能量像是漏气的皮球一样飞速下降。
“不行，顶不住了！”一个小队长的通讯带着杂音和急促的喘息，“它们的攻击……直接在改写我们的系统底层逻辑！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它们同化！”
李墩儿看着屏幕上那些艰难支撑的战友，又看了看自己这艘经过多次魔改、看起来依旧其貌不扬的“铁锅”号。一个念头，一个疯狂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念头，像发酵的面团一样在他心里迅速膨胀起来。
他猛地站直身体，对着通讯器，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指挥官！让兄弟们撤回来！俺……俺去试试！”
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李墩儿巡界者，你想做什么？”指挥官的声音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俺也不知道具体能干啥，”李墩儿老实承认，他拍了拍身边的控制台，像是拍着老伙计的肩膀，“但俺这‘铁锅’号，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皮实，耐折腾！里面装的都是俺那些‘不靠谱’的玩意儿。它们不是讲规矩吗？不是讨厌‘变数’吗？俺就给它送一份大礼，一份乱七八糟、它绝对没见过的‘大礼’！”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像是要去做一道大胆新菜时的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神情：“用俺老家的话说，这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指挥官沉默了足足五秒钟。他看着李墩儿那双虽然有些紧张，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屏幕上节节败退的阻击部队和后方那些正在重新组织、准备下一波防御的、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不肯放弃的队员们。
“批准。”指挥官的声音斩钉截铁，“李墩儿巡界者，我授权你执行‘乱拳’战术！所有单位，火力掩护‘铁锅’号！阻击小队，交替后撤！”
“胖墩儿！你他娘的……”雷刃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后半句却卡住了，最后只化作一句，“给老子活着回来！我仓库里还藏着一瓶从‘老酒鬼’那儿赢来的好酒！”
李墩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等着！回头俺用你那好酒，给你发一锅好面！”
他不再犹豫，转身钻进“铁锅”号的驾驶舱。舱门闭合，将外面的喧嚣与担忧隔绝。他熟练地启动引擎，老旧的金属船身发出熟悉的震颤和嗡鸣。他摸了摸控制台上贴着的、一张有些褪色的、他和凌云、小雅在星港的合影，深吸了一口气。
“老伙计，这次咱们玩把大的。”他对着飞船轻声说，“把咱那些家底，都给它亮出来！”
“铁锅”号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母舰的掩护范围，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正在不断增殖的几何光锥森林。
“目标锁定！高浓度逻辑实体集群！”“铁锅”号那带着点杂音的AI提示道。
“好嘞！”李墩儿眼神一凝，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先给它们尝尝开胃菜！‘发酵孢子’烟雾弹，覆盖式发射！”
数枚看起来像是腌菜坛子的装置从“铁锅”号腹部射出，在逼近光锥群时猛地炸开，喷涌出大量黏糊糊、带着奇异酸味的生物质孢子。这些孢子附着在光洁的几何表面上，迅速增生、代谢，产生各种无序的有机化合物和能量波动，瞬间将那片区域的绝对秩序搅得一团糟。几具靠得最近的光锥体运行轨迹立刻出现了紊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扭扭。
“有效果！”后方支援的队员惊呼。
“还没完呢！”李墩儿吼道，“‘面团’黏着弹，发射！给它们糊上！”
几个巨大的、弹性十足的胶质团被发射出去，精准地糊住了另外几具光锥的“感知节点”和能量发射口。这些胶质团不仅物理上阻碍，其内部不断变化的应力结构，更是让依赖精确计算的光锥体难以适应。
“铁锅”号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密集的逻辑光束中穿梭。李墩儿把他在厨房里对付滚油、掌控火候的本事全用在了驾驶上，动作毫无章法，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
他不断抛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能释放随机频率能量脉冲的“跳跳糖”地雷；能短暂模拟生命体征吸引火力的“红烧肉”诱饵（虽然模拟出来的生命信号有点像快要烤焦的肉）；甚至还有他之前培育的、经过强化的“酵母菌群”扩散装置，试图从信息层面去“污染”这些逻辑实体。
一时间，那片原本秩序井然的空域，被李墩儿搞得乌烟瘴气，充满了各种不可预测的混乱。绝对逻辑在面对这一锅“大杂烩”时，明显出现了处理延迟和逻辑冲突。
“就是现在！”李墩儿看准了前方因为混乱而短暂露出的、通往更深核心区域的路径，将推进器功率推到最大！“铁锅”号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片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数据之光冲去！
他能感觉到，越往里，周围的空间对他这个“变数”的排斥力就越强。飞船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系统警报响成一片。
但他没有减速。
通讯频道里，传来指挥官压抑着情绪的声音：“李墩儿……”
李墩儿看着前方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光，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轻轻地说了一句：
“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