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路灯又坏了,昏黄的光线下,墙皮剥落的痕迹像一张张枯瘦的脸。我攥着刚买的退烧药,脚步踩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溅起心底挥之不去的不安——三天前,住在这条巷的张婆失踪了,有人说,她是被“空心人”带走的。
巷口的杂货铺早就关了门,铁卷帘门锈迹斑斑,在风里发出“吱呀”的呻吟。我加快脚步,后背却突然泛起一阵凉意,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我的影子呼吸。那种恐惧很奇怪,不是被人窥视的紧张,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骨髓的窒息感,仿佛我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随时会被掏空。
我不敢回头,只凭着直觉往前冲,直到撞上一扇冰冷的铁门。是巷底的废弃仓库,我什么时候跑到这儿来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像纸片在地上拖动,没有丝毫重量。
“你……在找什么?”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没有一丝人气。我僵硬地转过身,借着远处透来的微光,看清了眼前的“人”。
它太瘦了,瘦得像一截干枯的树枝,宽松的黑布衫挂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里面没有任何支撑。它的脸是扁平的,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泛着青灰色的皮肤,却偏偏能让人感觉到,它正在“注视”着我。那是空心人,江湖上流传的恐怖存在,一个没有内脏、只剩外壳的怪物。
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空心人缓缓抬起枯瘦的手,那只手没有指甲,皮肤紧贴着骨头,像一层薄纸。它朝我伸过来,我能闻到它身上淡淡的、类似腐叶的气味,还有一种……空无一物的虚无感。
“你的里面……很满。”它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渴望,“我需要……一点东西,填我的空。”
我突然想起张婆失踪前说过的话,她说总觉得有人在吸她的精气神,让她越来越累,越来越空虚。原来,空心人要的不是性命,是人的“内里”——那些支撑着我们活着的情感、欲望、生命力,都是它填补自身空洞的养料。
我的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膛。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气正在被抽走,四肢变得轻飘飘的,连思维都开始迟钝。空心人的“脸”凑近了,青灰色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填充”。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狗吠,尖锐而急促。空心人的动作顿了一下,那股窒息感骤然减轻。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撞开仓库的侧门,疯了似的往外跑。
我不敢回头,一直跑到大街上,跑到路灯明亮、人声鼎沸的地方,才敢停下脚步大口喘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还在跳动,体内的器官依旧完整,可那种被掏空的恐惧,却像刻在了骨子里。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条后巷。听说不久后,又有人在巷底失踪了。有人说,空心人还在那里徘徊,寻找着下一个“内里饱满”的猎物。而我总能在深夜里惊醒,摸着自己的身体,确认里面不是空的——可那种被命运窥视、随时会被抽走一切的恐惧,却再也没能真正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