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村里来了个外乡女人,教我们玩了个叫“鬼拍手”的游戏。
女人住在村西头的破庙里,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总沾着点红颜料,像干涸的血。那天我和狗蛋、丫丫在庙门口捡石子,她突然探出头,声音软软的:“要不要玩个新游戏?赢了有糖吃。”
我们三个凑过去,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三张黄纸,每张纸上都画着歪歪扭扭的手,手指尖涂着红颜料。“游戏规则很简单。”她把黄纸分给我们,“天黑后,你们去村头老槐树下,每人找棵小树,把黄纸贴在树干上,然后背对着树拍手,拍一下喊一声‘鬼来啦’,拍够七下,再回头看黄纸——要是纸上的手变成了五个指头,就算赢,我就给你们糖。”
狗蛋最贪嘴,举着黄纸就喊:“现在就玩!”女人却摇头,眼神暗了暗:“必须等天黑,而且,拍手的时候不能回头,哪怕听见有人叫名字,也不能回头。”
我们没当回事,只想着赢糖吃。傍晚回家,我跟奶奶提了这事,奶奶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地上,抓着我的胳膊追问:“那女人是不是穿蓝布衫?袖口有红印?”我点头,奶奶的脸一下子白了,把我拽进里屋,锁上门:“那是‘拍手鬼’!三十年前就死了,怎么会出来?这游戏不能玩,玩了会被她勾走魂!”
我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可又想起狗蛋和丫丫,他们肯定会去。奶奶把我锁在屋里,自己拿着桃木枝坐在门口,嘴里念念有词。
夜里,我听见院外传来拍手声,“啪、啪、啪”,还夹杂着狗蛋的喊声:“鬼来啦!一!鬼来啦!二!”我趴在窗缝里看,月光下,狗蛋和丫丫的身影往老槐树下走,那个外乡女人跟在他们身后,蓝布衫在风里飘着,像没有身子。
我想喊他们回来,可奶奶捂住我的嘴,说:“别出声!一出声,她就会盯上你!”
拍手声一直传到老槐树下,拍够七下时,突然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丫丫跑了回来,哭着喊:“狗蛋……狗蛋不见了!黄纸变成黑的了!”
奶奶赶紧开门,丫丫扑进屋里,手里攥着张发黑的黄纸,纸上的手印没了,只剩下一团黑墨,像个洞。“我回头的时候,看见狗蛋的黄纸变成了五个指头,可他刚要喊赢,那个女人就抓着他的手,往树里塞!”丫丫的声音发颤,“树洞里有好多手,都在抓狗蛋,我吓得就跑了!”
奶奶赶紧喊上村里的男人,拿着火把去老槐树下。老槐树下的小树上,还贴着狗蛋的黄纸,纸上的手印真的变成了五个指头,红颜料像血一样往下淌。树下有个树洞,洞口的泥土上,留着狗蛋的鞋印,洞里黑森森的,往里喊,只有回声。
村里人挖了一夜,也没找到狗蛋。第二天一早,树洞旁边的泥土里,冒出个小小的布偶,是狗蛋昨天带在身上的,布偶的手被剪断了,只剩下四个指头。
奶奶把丫丫和我叫到跟前,说:“‘鬼拍手’是勾魂的游戏,那女人当年就是玩这游戏死的。她小时候跟伙伴玩,回头早了,被树洞里的鬼抓了进去,死后就变成了‘拍手鬼’,专门骗小孩玩游戏,好替她找替身。”
我这才知道,女人袖口的红颜料,根本不是颜料,是血。
可事情还没完。三天后的夜里,我又听见拍手声,这次是丫丫的声音:“鬼来啦!一!鬼来啦!二!”我爬起来,看见丫丫站在院外,手里拿着黄纸,眼神直勾勾的,像被人控制了。
“丫丫,别玩!”我喊着,奶奶赶紧把我拉回来,锁上窗户。拍手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窗外,接着是女人的声音,软软的:“囡囡,你也来玩呀,赢了有糖吃……”
我捂住耳朵,不敢听。过了一会儿,拍手声停了,窗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倒在地上。第二天一早,我们在院外发现了丫丫,她躺在地上,手里攥着发黑的黄纸,眼睛睁得老大,嘴角却咧着,像是在笑——她的手,少了一个指头。
奶奶把丫丫送进医院,医生说丫丫是惊吓过度,丢了魂,可手指怎么也找不回来。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人敢提“鬼拍手”的游戏,那个外乡女人也不见了,只留下村头老槐树下的树洞,每次刮风,洞里都会传来拍手声,“啪、啪、啪”,像在找下一个玩游戏的小孩。
后来我搬去了城里,可总在夜里梦见那个女人,她举着黄纸,笑着说:“来玩呀,赢了有糖吃……”每次梦醒,我都会摸自己的手,确认五个指头都在。
去年我回村里,老槐树被砍了,树洞被填上了。可奶奶说,每到天黑,填树洞的泥土里,还会冒出红颜料,像血一样,慢慢渗出来,在地上画成手的形状——五个指头,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