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十七分,我在公司茶水间的微波炉前打盹。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瓷砖地面上投出微波炉的影子,像口棺材。咖啡机滴液的声音突然变调,不再是规律的嗒嗒声,而是变成指甲刮擦玻璃的锐响。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微波炉把手上,掌心烫出个硬币大小的水泡,却感觉不到疼。
“叮——”
微波炉的提示音拖得特别长,像临终的哀鸣。我打开门,里面的三明治变成了团蠕动的暗红色肉块,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显示着2019年7月15日——那是我大学室友跳楼的日子。
茶水间的镜子突然蒙上白雾,我伸手去擦,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皮肤。镜子里的人缓缓转过头,不是我,是那个跳楼的室友,他额角还沾着水泥屑,笑着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踉跄着退到门口,撞在进来接水的实习生身上。她的纸杯掉在地上,水流出来竟变成了黑色,在瓷砖上聚成个小小的漩涡。“张哥,你脸色好差。”她弯腰捡杯子时,后颈露出道青紫色的勒痕,和当年新闻里说的一样——室友是被晾衣绳吊死在宿舍阳台的。
回到工位,电脑屏幕上的表格在自动修改,数字变成了串日期:2019.7.15、2020.3.21、2021.11.04……最后定格在今天。鼠标自己动起来,点开了个隐藏文件夹,里面全是室友的照片,每张照片里他的眼睛都在流血,背景里总有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我现在的衬衫。
“你那天为什么不在宿舍?”耳机里突然传出电流声,夹杂着室友的质问。我猛地扯掉耳机,发现线已经缠成了死结,形状和他脖子上的晾衣绳一模一样。邻座的同事抬头看我,他的瞳孔里映着个吊死的人影,舌头伸得老长。
走廊里传来消防车的警笛,越来越近。我跑到窗边,看见楼下的空地上站满了人,都仰着头朝我挥手。他们的脸渐渐融化,露出下面的骨头,只有室友的脸清晰依旧,他举着根晾衣绳,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我办公室的窗棱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短信:“该换你了。”发件人显示是我自己。我摸到手机背面有团湿冷的东西,翻过来一看,是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血迹,正死死攥着我的手指。
办公室的灯开始闪烁,灯管发出滋滋的响声。同事们都趴在桌上,后背微微起伏,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我注意到他们的脚都离地面半寸,鞋带全缠在一起,在地板上结成个巨大的网,网眼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正往我这边蔓延。
微波炉的提示音又响了,这次是从天花板传来的。我抬头,看见茶水间的微波炉挂在吊灯上,门开着,里面的肉块已经长出了头发,正顺着电缆往下爬。室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过会帮我的。”
我想起大三那年的雨夜,他哭着说被导师性骚扰,我拍着胸脯说会陪他去举报。可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母亲病危,我连夜回了老家。等我处理完后事回来,他已经在宿舍上吊了,口袋里揣着张举报信,签名处只有他自己的名字。
黑色的液体漫到了脚踝,像冰冷的机油。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液体里挣扎,脖子上缠着晾衣绳,脸却变成了室友的模样。微波炉里的头发缠住了我的手腕,越收越紧,勒出深深的血痕。
“对不起。”我对着空气说。晾衣绳突然松了,头发也缩回了微波炉里。同事们抬起头,脸上带着正常的表情,问我是不是不舒服。电脑屏幕上的表格恢复了原样,手机里的短信消失了,只有掌心的水泡还在隐隐作痛。
我摸了摸后颈,那里有片皮肤特别凉。回到家对着镜子看,发现脖子后面有圈淡紫色的勒痕,形状和晾衣绳一模一样。镜子里的我笑了笑,露出和室友一样的表情,眼角缓缓流出两行血。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月光照在地板上,映出条长长的影子,脖子上缠着根透明的绳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我知道,它今晚不会来了,但明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当微波炉再次响起时,我会准时赴约。
毕竟,欠了的债,总得有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