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峰茶馆的空气像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阳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见桌角蛛网和散落的灰尘,更衬得这方空间的压抑与诡异。苏晓站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目光死死盯着陈敬鸿,满心满眼都是对母亲下落的期盼,却在他接下来的话语中,一点点沉入失望的冰窖。
“母亲呢?你答应告诉我她的下落,现在该说了。”苏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残存的期待与即将到来的失望在拉扯。她怀里揣着母亲的老照片,布料的触感隔着衣衫传来,像是母亲温柔的触碰,支撑着她最后的耐心。
陈敬鸿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茶水浑浊,带着陈年的涩味,他却喝得津津有味,眼神掠过苏晓紧绷的脸,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从容:“急什么?你我父女俩多久没这样坐下来聊聊了?当年你执意要去学什么古建修复,我就劝过你,那些破砖烂瓦没有未来,你偏不听。”
“我问的是母亲的下落!”苏晓提高了声音,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你用她当诱饵骗我来这里,现在又避而不谈,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前的父亲,陌生得让她害怕。曾经那个偶尔还会对她露出温和笑容的男人,如今只剩下偏执与冷漠,眼里只有他所谓的“伟大计划”。
陈敬鸿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抬眼看向苏晓,眼神阴鸷如寒潭:“你母亲?她早就不在了。当年她就是因为沉迷那些没用的传统技艺,跟我理念不合,才执意离开,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你胡说!”苏晓厉声反驳,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她不愿意相信,那个在照片里笑容温柔的母亲,会就这样消失在岁月里,更不愿意相信,父亲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及她的去向。
“我没必要骗你。”陈敬鸿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苏晓,人要向前看,那些过去的人和事,不值得你留恋。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跟我回去,帮我完成‘新华夏建筑’计划,我们父女联手,一定能改变这个行业,让所有人都知道,现代技术才是未来,那些传统技艺早就该被淘汰了。”
“淘汰?”苏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笑得无比讽刺,“你口中的‘破砖烂瓦’,是华夏文明传承了上千年的瑰宝;你看不起的传统技艺,藏着老祖宗的智慧与匠心。你所谓的‘现代技术’,不过是你满足自己野心的工具!”
她想起跟着林砚修复影壁时,那些寿字砖上的刻痕,想起银库锁里的商道密码,想起游客们看到古建技艺时眼中的惊叹与崇敬,心中的坚定愈发强烈:“我跟着林砚修复古建,看到的是文明的传承,是历史的温度,而你看到的,只有利益和野心。你从来都不在乎古建,不在乎文明,更不在乎我和母亲!”
“我是为了你好!”陈敬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摇晃,茶水溅出杯沿,“跟着林砚,你只能一辈子围着那些破旧的建筑打转,永远成不了气候!跟着我,你能站在行业的顶端,被万人敬仰,这难道不好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像是在说服苏晓,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好!”苏晓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顶端地位,而是守护那些值得被守护的东西。古建是有温度的,它们承载着一代人的记忆,传承着华夏的文脉,这些都是你永远不懂的!”
她想起在故宫修复斗拱时,指尖触到的木质纹理;想起在乔家大院整理晋商账本时,那些关于诚信的记录;想起银库开放时,游客们对传统技艺的赞叹。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不懂?”陈敬鸿嗤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我只是看得比你们更清楚!传统技艺早就跟不上时代了,费时费力,效率低下。我用现代钢结构修长城,有什么错?不过是那些守旧的老顽固,不愿意接受新事物,才把我逐出师门!”
他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语气中带着压抑多年的不甘与愤懑:“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是对的!传统技艺就该被淘汰,只有现代技术才能创造更大的价值,才能建造出真正的‘新华夏建筑’!”
苏晓看着他偏执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悲凉。她终于明白,父亲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他永远不会理解古建的价值,也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进步不是淘汰传统,而是在传承中创新。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苏晓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你所谓的‘价值’,是建立在破坏文明的基础上,这样的价值,我不稀罕。守护古建,传承技艺,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就算再难,我也会一直走下去,绝不会回头。”
她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去,脚步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陈敬鸿之间,不仅是理念的决裂,更是父女情感的彻底破裂。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占据重要位置的父亲,如今只剩下一个偏执、冷漠的陌生人。
“站住!”陈敬鸿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苏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走得掉吗?今天你要么跟我回去,要么就永远留在这里!”他冲门口的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苏晓的去路,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像是两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苏晓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力量:“你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吗?陈敬鸿,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困在这里,我也绝不会妥协。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伤害古建的事情,更不会成为你野心的工具。”
“冥顽不灵!”陈敬鸿怒不可遏,脸色铁青,“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冲壮汉挥了挥手,“把她给我带回来,好好看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
两个壮汉立刻上前,伸出手就要去抓苏晓的胳膊。苏晓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早已设置好的报警电话。她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很难从这里脱身,但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你们别过来!”苏晓举起手机,眼神坚定地看着壮汉,“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要是敢动我,后果自负!”
壮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陈敬鸿,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陈敬鸿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想到苏晓竟然这么决绝,还敢报警。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冷笑道:“报警?你以为警察能救你吗?这里是我的地盘,警察来了也没用!”
他冲壮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继续动手。壮汉不再犹豫,再次冲向苏晓。苏晓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喊道:“陈敬鸿,你醒醒吧!你的执念只会让你走向毁灭!古建是华夏的瑰宝,不是你用来实现野心的工具!你破坏古建,抢夺密码,迟早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制裁?”陈敬鸿嗤笑一声,“等我完成‘新华夏建筑’计划,成为行业的领军人物,到时候谁还敢制裁我?所有人都会敬仰我,歌颂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顶端的景象。
苏晓看着他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失望与愤怒。她知道,再跟他多说无益,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她一边与壮汉周旋,一边观察着茶馆的环境,寻找逃跑的机会。
茶馆的空间不大,桌椅杂乱,正好可以作为躲避的障碍。苏晓灵活地穿梭在桌椅之间,避开壮汉的抓捕。她的动作不算熟练,但胜在灵活,一时间,壮汉竟没能抓住她。
陈敬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没想到苏晓竟然这么能躲,心中的怒火更盛:“废物!连一个女人都抓不住,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壮汉被骂得满脸通红,更加卖力地追捕苏晓。苏晓渐渐体力不支,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在这时,她看到茶馆的后门虚掩着,心中一喜,趁壮汉不注意,猛地冲向后门,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追!别让她跑了!”陈敬鸿厉声喊道,亲自跟了上去。
苏晓跑出茶馆,外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远处有一条乡间小路。她不敢停留,拼命地往前跑,身后传来陈敬鸿和壮汉的追赶声。她知道,只要跑到大路上,遇到行人或者车辆,她就安全了。
阳光刺眼,风在耳边呼啸,苏晓的心跳得飞快,脚下的泥土沾在鞋底,让她跑得有些艰难,但她不敢停下。她想起母亲的照片,想起林砚的信任,想起那些需要守护的古建,心中就充满了力量。
“苏晓,你跑不掉的!”陈敬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阴狠,“你是我女儿,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苏晓没有回头,只是拼命地往前跑,眼泪再次滑落,这次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决裂的痛苦与坚定。她知道,从她跑出茶馆的那一刻起,她与陈敬鸿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跑过空地,冲向乡间小路,远远地看到一辆汽车正在驶来。她心中一喜,用尽全身力气挥手喊道:“救命!救命!”
汽车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林砚焦急的脸庞:“苏晓!快上车!”
苏晓像是看到了救星,加快脚步跑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陈敬鸿和壮汉追到路边时,汽车已经发动,疾驰而去。
看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苏晓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座位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转头看向林砚,声音哽咽:“他骗我,他根本不知道母亲的下落,他只是想让我回去帮他……”
林砚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心疼。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轻轻说道:“没事了,你安全了。”
汽车驶离了西峰茶馆的方向,朝着乔家大院而去。苏晓看着窗外,心中五味杂陈。她与父亲的决裂,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横亘在她的生命里。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正确的路,一条守护古建、传承文明的路。
而远处的西峰茶馆前,陈敬鸿站在原地,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苏晓,你以为你跑得了吗?我们父女俩的账,还没算完!”
阳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他心中那无法熄灭的偏执与怒火,预示着这场关于古建守护与野心掠夺的较量,还远未结束。而苏晓与陈敬鸿之间的父女裂痕,也早已深不见底,再也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