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垒”项目的推演，比预想中更加艰难。
将创造性的、旨在稳定赋能的人造魂环技术，逆向转化为一次性的、追求绝对隔绝的防御单元，这不仅仅是思路的转换，更是对能量本质认知的颠覆性挑战。
连续几个夜晚，实验室的魂导灯都亮到天明。工作台上铺满了写满复杂公式和结构图的稿纸，地上散落着废弃的能量回路试验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因魂力过度凝聚而产生的臭氧味。
“瞬间超导”要求能量在万分之一秒内完成从零到峰值的输出，这几乎要撕裂魂导银的微观结构。而“时空褶皱”更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概念，涉及到了规则层面的短暂固化，远非目前的魂导技术能够触及。
【宿主，第七十三次模拟失败。能量在‘奇点’构型形成前0.003秒溃散，结构崩解。】小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电子音，【建议调整‘黑翼’解析力的注入节点，或许可以尝试在能量回路中增加一个相位缓冲……】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左眼因持续高负荷运转而传来阵阵刺痛。黑白十二翼的虚影在我身后若隐若现，黑翼不断解析着失败的残骸，试图找出那最细微的结构缺陷；白翼则随着我的意念，在空气中勾勒出新的能量流动轨迹，但往往在即将成型时便溃散成点点光粒。
“相位缓冲会降低瞬时响应速度，违背‘瞬间’原则。”我否决了这个提议，目光死死盯着面前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布满精密纹路的银色金属球体——这是“壁垒”原型机的能量核心外壳。
里面，正进行着第七十四次微观能量构型尝试。
魂力如同涓涓细流，在我的精确控制下，注入核心。按照设计，这些魂力应该在内部特定的回路节点上被“黑翼”的解析力标记，然后被“白翼”的创造特性强行扭转其物理属性，在极短时间内形成一个内部规则与外界隔绝的“奇点”。
金属球体开始微微震动，表面的纹路依次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成功了前半段！能量正在按照预定轨迹运转！
然而，就在“奇点”即将诞生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哀鸣的震颤传来。金属球体表面的蓝光骤然变得刺眼，随即猛地黯淡下去，整个球体变得滚烫，甚至表面出现了一丝丝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
又失败了。
这一次，甚至连能量溃散都算不上，是规则层面的排斥与反噬。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似乎在抗拒这种“固化”。
【警告：检测到高维规则干涉痕迹。‘时空褶皱’效应触发世界基础法则轻微排斥。】小光的声音严肃起来，【宿主，这条路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危险。强行固化规则，等于在挑衅这个世界的‘神’制定的物理常数。】
“神制定的？”我冷笑一声，拾起那枚滚烫且布满裂纹的核心，“如果规则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那打破它，制定新的规则，就是唯一的出路。”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裂纹上，黑白翼的感知放大到极致。在那些裂纹的最深处，我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任何魂力属性的残留波动。那是一种……更本源，更冰冷，更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世界的“免疫系统”吗？
“小光，记录这丝波动特征。分析其与魂力、精神力、以及我们所知任何能量形式的差异。”
【收到！正在建立新的能量特征档案……命名为‘规则反噬波纹’。】小光立刻忙碌起来，【虽然失败了，但宿主，我们好像摸到这个世界‘墙壁’的砖缝了！】
是的，失败并非毫无价值。每一次规则的排斥，都像是在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虽然短暂，却照亮了前路的一角，让我更清晰地认识到这堵“墙”的材质和结构。
就在我准备投入第七十五次尝试时，魂导通讯器传来了轻微的震动。是雷克。
“林研究员，弗兰所长和卡尔魂斗罗请您去一趟所长办公室。”雷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我心中微动。在这个时间点，他们同时找我，定然不是小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收起通讯器，我将失败的原型核心小心地封存进一个特制的隔离盒中。看了一眼工作台上凌乱的图纸，我深吸一口气，将因过度专注而翻涌的情绪平复下去。
该去面对实验室之外，那片无声却同样激烈的战场了。
……
所长办公室内的气氛，比我想象的还要压抑。
弗兰所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卡尔魂斗罗则站在窗边，抱着双臂，看着窗外，高大的背影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艾尔莎也在，她站在弗兰所长侧后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不太好看。
“林研究员，你来了。”弗兰所长看到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示意我坐下。
“所长，卡尔前辈，艾尔莎主管。”我点头致意，在客座沙发坐下。
“找你来，是有几件事需要告知你，并听听你的意见。”弗兰所长开门见山，他拿起艾尔莎递过来的文件，“首先，是关于研究所内部的肃清。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揪出了三个被不同势力渗透的钉子，级别不高，但位置关键，能接触到不少非核心但敏感的信息。”
他将文件推到我面前。我快速浏览了一下，三个名字，两个是后勤部门的，一个是资料库的管理员。渗透的势力指向了两个不同的商会和一个背景复杂的贵族。
“处理了？”我放下文件，问道。
“已经秘密控制起来了。”卡尔魂斗罗转过身，声音低沉，“但这些都是小角色。真正的大鱼，藏得很深。而且，根据我们安插在外的眼线回报，最近几天，研究所周围不明身份的窥探者数量，增加了至少三成。其中，有军方其他派系的人，有那几个商会雇佣的亡命徒，甚至……可能还有圣殿的人。”
圣殿？我目光一凝。那是武魂殿在这个时代的别称吗？他们也注意到这里了？
“其次，”弗兰所长接话，语气更加沉重，“帝国高层对你的‘人造魂环’项目，关注度再次提升了。军部那边，已经不止一次向我们施压，要求共享初步研究成果，甚至有人提议，将你和整个项目组迁往帝都，置于更‘安全’的监管之下。”
“被我暂时顶回去了。”卡尔冷哼一声，“我说林研究员的研究正处于关键阶段，经不起搬迁的折腾。但压力很大，陛下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显然也在权衡。”
将我“请”去帝都？那无异于将我变成笼中之鸟，所有的研究进度和成果都将被完全掌控。这绝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哪里也不会去。”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里就是最好的研究环境。至于成果共享……时机未到。”
弗兰所长和卡尔对视一眼，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弗兰所长点头，“所以，我们需要给你，也给研究所，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筹码。卡尔会进一步加强研究所的防御力量，我也会动用一些人脉关系，在高层周旋。但是林研究员……”
他看着我，目光锐利：“你需要尽快拿出一点……能真正震慑宵小，也能让帝国高层更加重视，甚至忌惮的东西。光是‘扞卫者’系统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实质性的，能体现你和你研究‘价值’与‘危险性’的东西。”
更实质性的？能体现价值与危险性的？
我立刻想到了刚刚失败的“壁垒”项目。如果它能成功，其展现出的防御能力，无疑将是一种强大的震慑。但它的失败，也揭示了其背后触及规则的危险。
同时，另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既然防御性的“壁垒”暂时受阻，那么，是否可以展示一部分……偏向于“应用”甚至是“威慑”的成果？
比如，基于人造魂环能量核心原理，开发出的，非杀伤性的魂导装备？
“我明白了。”我缓缓开口，“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我们可以先向军方展示一种……基于新技术的小范围魂力增幅装置，或者，一种能够干扰特定区域魂力环境的‘静默’领域原型。这既能体现技术的应用前景，也能暗示其潜在的军事价值与威胁。”
弗兰所长眼睛微微一亮：“哦？你已经有了方向？”
“有一些构想，需要验证。”我没有把话说满。
卡尔魂斗罗也走了过来，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小子，有方向就行！外面这些魑魅魍魉，有老子帮你挡着，你只管专心搞你的研究！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
离开所长办公室时，夜色已深。研究所内灯火通明，巡逻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我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繁星被薄云遮掩，只有寥寥几颗顽强地闪烁着。
展示部分成果，换取时间和空间吗？
这像是一场危险的走钢丝。展示得太多，会引来更贪婪的觊觎；展示得太少，则无法形成有效的威慑。
而且，弗兰所长和卡尔魂斗罗，他们又能信任到何种程度？他们维护我，是为了帝国的利益，还是为了他们自身的派系，亦或是……真的有几分惜才与对未来的投资？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但我知道，我必须继续走下去。加快“壁垒”的研发，同时，也要准备一些能够摆在明面上，足够分量，又能掌控的“筹码”。
回到实验室，我看着工作台上那枚布满裂纹的银色核心，以及旁边关于魂力增幅与静默领域的初步构思草图。
无形的墙需要构筑，有形的筹码也需要准备。
而暗处的窥伺者们，你们的耐心，还剩下多少呢？
我拿起工具，魂力再次在指尖凝聚。
夜，还很长。而我的战斗，在实验室内外，同时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