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下山后，将山巅之事简略告知了周安与铁牛，只言仙使暂时不会再为难，但危机未除。众人心头的巨石并未落下，反而因这暂时的平静而更加警惕。钦差赵世琛的耳目依旧在城中活跃，远山的仙使如同沉默的火山，谁也不知下一次爆发会在何时。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山巅之上的云澈，内心的波澜远比表面看起来汹涌。
“柳如烟……道心竟如此之坚？那林默，又能达到何种程度？”云澈负手立于崖边，俯瞰着下方那座生机勃勃却又迷雾重重的边城，“仅凭柳如烟一人，尚不足以完全洗脱嫌疑。林默，你才是关键。”
他目光闪动，做出了一个决定。问心鉴悬浮于身前，云澈双手结印，周身灵力如同潮水般涌入鉴中。这一次，他要隔空，以黑木崖残留的、属于林默的气息为引，远程催动问心鉴，构建一个专为林默而设的、更深层次的问心幻境！
他要直接拷问林默的本心！看看这个能引得柳如烟如此倾心相待、能在这贫瘠北疆创下如此基业的男子，灵魂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与执念！
“问心之术，映照本我。林默，让本使看看你的‘真’！”
嗡——！
问心鉴光芒大盛，一道无形的、跨越空间的波动，循着冥冥中一丝因果联系，朝着东方，朝着林默所在的方向，极速蔓延而去！
此时，林默率领的三千东进先锋营，已彻底穿越了那片广袤的原始森林，正式踏入了中原的边界区域。这里地势开始变得平缓，人烟也逐渐稠密起来，虽然依旧是边疆风貌，但已能感受到与北疆截然不同的富庶与活力。
队伍沿着一条古老的商道沉默前行，纪律严明，除了马蹄声和甲叶摩擦声，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林默一马当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脑中飞速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和落脚点。
突然，他身形微微一晃，一股难以言喻的困倦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以他如今的修为，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毫无影响，此刻却感觉神魂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要脱离躯壳。
“不对！”林默心头警铃大作，识海深处的仙魔瞳本能地想要睁开，抵御这股外来的力量。
但这一次，来袭的力量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更加诡异、更加防不胜防的灵魂牵引！问心鉴的力量，借助他与黑木崖的因果，以及云澈远超他当前境界的修为，无声无息地绕过了他大部分防御，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本源之上！
“是……云澈！”林默瞬间明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抵抗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模糊，商道、军队、天空……一切景象都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层层涟漪，最终彻底破碎、重组。
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一个由问心鉴构建的、直指他内心最深执念与恐惧的幻境之中！
与前次柳如烟经历的类似，林默首先经历的，同样是权势与力量的考验。
第一重：九五至尊。
他端坐于金銮殿上，身穿龙袍，头戴帝冠，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四海八荒皆在脚下。权力巅峰，一言可决国运，一念可定生死。无尽的资源，至高的荣耀，唾手可得。诱惑的低语在他耳边回响：“留下，你便是这万里江山之主！何必再去执着于那段不堪的过往？”
林默看着下方跪拜的臣工，眼神冷漠。帝王将相，不过凡俗权柄的极致，与他追求的超越时空、洗刷耻辱、让背叛者付出代价的终极目标相比，如同粪土。“虚假的皇座，困不住复仇之心。”他意念一动，金銮殿轰然倒塌。
第二重：仙魔共主。
场景变幻，他立于九天之上，脚下是匍匐的仙神与魔尊。左手仙光璀璨，右手魔气滔天，执掌阴阳，统御万道。力量，超越想象的力量在他体内奔腾，仿佛弹指间便能重塑天地法则。诱惑的声音变得宏大：“留下！这才是力量的终极！拥有它，你便是这方天地唯一的主宰！回归报复？那点渺小的恩怨，在无尽的力量面前何其可笑！”
极致的力量感让他心潮澎湃，仙魔之力在体内蠢蠢欲动。但他感受到了这力量背后的空洞与冰冷，仿佛只是为了掌控而掌控，失去了最初的意义。他想起了自己穿越的缘由，想起了那份刻骨铭心的背叛与羞辱。“力量若不能用于践行我的意志，扫平我所恨之人，与顽石何异？这，非我所求！”他怒吼一声，仙魔幻影同时崩碎。
前两重幻境，他破得虽不轻松，但凭借强大的意志和对终极目标的执着，尚且能够抵御。
然而，第三重幻境，才是问心鉴真正的杀招，它不再制造美好的诱惑，而是直接挖掘并放大林默灵魂深处最痛苦、最不甘的记忆，直指他所有行动的最初源头！
光芒流转，周围的一切变得熟悉而刺眼。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穿越之前的那一刻！那家熟悉的咖啡厅，窗外阳光正好，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那个曾让他付出真心，却与奸夫李倩联手羞辱、背叛他的女人——李倩！而她身边，还坐着那个趾高气扬的奸夫！
场景栩栩如生，甚至连当时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和咖啡的苦涩都一模一样。
“林默？你怎么在这里？”李倩看到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讥讽，如同当时一样，“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已经用你‘赞助’的钱，付了新房的首付了。谢谢你啊，默默~”她故意拉长了尾音，依偎在奸夫怀里。
那奸夫也嗤笑一声，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林默：“穷鬼，也不照照镜子，倩倩也是你能配得上的？识相的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恶毒的话语，鄙夷的眼神，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甚至因为幻境的力量而被放大，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林默的心脏和脑海！
“看见了吗？你就是个失败者！ loser！”幻境放大了他内心深处的自我怀疑和愤怒，诱惑的声音变成了尖锐的嘲讽，“留在这个世界吧！回去干什么？再让他们羞辱一次吗？你在这里拥有的一切，权力、力量、甚至柳如烟那样的红颜知己，哪一样不比回去面对那对狗男女强？忘记吧！逃避吧！”
不！不是逃避！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屈辱瞬间淹没了林默！他双眼赤红，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体内仙魔之力因这极致的负面情绪而彻底失控，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经脉和识海！
沉沦在这愤怒中，彻底抛弃回归的执念，似乎就能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在他心底低语。
就在林默的意识即将被这由极致愤怒和屈辱构筑的心魔吞噬的刹那——
那狂暴冲突的仙魔之力，在达到毁灭临界点的前一刻，因他灵魂深处那股绝不屈服、誓要复仇的绝对执念，发生了奇异的偏转！并非交融，而是被这股不屈的意志强行统御，化作一柄无形的心念之刃，狠狠斩向那试图让他“遗忘”和“逃避”的幻境蛊惑！
嗡！
识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放大他痛苦和怀疑的邪恶低语戛然而止！
林默猛地抬头，眼中虽然依旧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但那火焰深处，却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清醒和坚定！
“闭嘴！”他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对着那对幻影，也对着自己内心曾经有过的软弱，“遗忘？逃避？不！”
“这份耻辱，这份仇恨，是我林默必须亲自回去清算的债！是我变强的动力之一，但绝不是让我沉沦的枷锁！”
他死死盯着那对表情错愕、开始变得虚幻的狗男女幻影，一字一句，如同宣誓，又如同对自己的告诫：
“我会回去！但不是为了沉湎于过去的痛苦！”
“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然后，我会回到那个世界，让所有轻我、辱我、叛我之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这，才是我的路！谁也别想让我偏离！”
轰隆——！！
整个以背叛和屈辱记忆为核心构筑的、最恶毒的心魔幻境，在这包含着绝对意志和清晰目标的灵魂呐喊面前，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轰然崩塌，彻底破碎！
山巅之上。
“噗——！”
云澈身形猛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一口鲜血险些喷出。他身前悬浮的问心鉴光芒急剧闪烁，变得明暗不定，最终哀鸣一声，光芒彻底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裂纹！
他强行隔空施展问心鉴，本就消耗巨大，此刻幻境被林默以如此激烈、如此出乎意料的方式强行破开，更是让他受到了强烈的反噬！
但此刻，云澈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难以置信！
“竟……竟是如此？！”他声音干涩，带着颤抖，“不是情爱，而是……刻骨的背叛与复仇的执念？以此为薪，燃起不屈之火……”
他通过问心鉴，清晰地感知到了林默破开幻境的整个过程。那在极致负面情绪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被锤炼得更加坚韧的意志，那将痛苦化为动力、目标明确毫不迷茫的本心……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云澈的预料。
此子，心性之坚韧，竟至于斯！竟能直面最不堪的过去，并将其化为前进的踏脚石！
此子，目标之明确，意志之决绝，实乃罕见！
此子，绝非奸恶之徒！其心志之坚，堪称可怕！
云澈久久无言，望着东方，目光中的审视、怀疑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欣赏，甚至有了一丝……忌惮与庆幸。
“林默……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他低声喃喃，“或许，师尊让我前来，并非只是为了查清弟子失踪之事……此子，与流云宗，恐怕真有宿缘。”
他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收回了受损的问心鉴。心中已然断定，流云宗弟子失踪之事，即便与林默有关，也绝非其本意，其中必有更深层次的缘由。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一个拥有可怕潜力和坚定道心的苗子。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等待林默归来给一个交代。
他开始真正地，对林默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及……投资之心。
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林默，在幻境破碎的瞬间，猛地清醒过来，依旧骑在马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但他清晰地记得幻境中的一切，记得那刻骨的愤怒，也记得那破劫而出后更加冰冷和坚定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压下，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风暴。
“加速！全速前进！”他不再多言，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
心魔已破，执念更清。前路再无迷惑，唯有力量与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