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出，确实吸引了不少投资公司的目光。
毕竟凤鸣山的底子在那里，一旦盘活，潜在收益巨大。
然而，这块看似肥美的“肉”旁边，却蹲着一只令人头疼的拦路虎——村民问题。
凤鸣山的景区核心区域，正好坐落在一个名为凤栖村的行政村范围内。
景区要升级，大规模修路，扩建停车场，新建酒店设施，必然要占用部分村民的土地、山林，甚至可能影响到部分村民的搬迁。
这里的村民世代居住于此，与土地的关系盘根错节，利益诉求复杂。
之前景区效益不好时，村民还能靠着点门票分成和卖点山货土特产来维持生计。
如今听说要大开发了，既盼望能带来实际好处（如就业、补偿等），又害怕祖产被侵占，原有的平静生活被打破，更担心承诺的补偿无法到位。
前期的意向接触中，已经有几家投资公司因为无法与村民代表就补偿方案、未来就业安排等关键问题达成一致，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对峙，而纷纷知难而退。
因此这个看起来前景光明的项目，至今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敢轻易接手。
沈知意听完杨小华急切地说明来意，心中那根线绷得更紧了。
果然是凤鸣山这个烫手山芋。
于公，她是文旅局局长，需要对项目负责；于私，杨小华是她多年的好朋友，她决不能看着杨小华往火坑里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示意杨小华先坐下，自己则走到了会议室主位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神情恢复了工作时的严肃状态。
“小华，”沈知意开口，语气沉稳，明显带着提醒的意味，“这个项目的情况，我比你清楚。它的前景或许有，但是风险绝对不小，尤其是村民那边，积怨极深，矛盾复杂，不是光靠钱和几句好话就能摆平的。之前有好几家颇有实力的公司都碰了钉子，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杨小华显然听不进去这番劝告，她身体前倾，眼里闪烁着商人看到巨大机遇时特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野心和自信的光芒。
“知意，我明白你的担心，”杨小华挥了挥手手，语气笃定，“风险我当然评估过，但是机遇更大！那些公司搞不定，是他们的方法不对，不懂得怎么跟村民打交道。我有我的路子，你放心，村民的问题我来解决，我保证能摆得平平整整的，绝不给你、给项目拖后腿！”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目光紧紧地盯着沈知意，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但是知意，这个项目，光有我们投资方的努力还不够，它终究是你们文旅局主导的项目。我需要你……需要你这个’官家人‘在关键的时候，替我站台，说句话。有你的支持，我这边才能事半功倍，那些村民才不敢刁难我。你放心，所有的程序合法合规，绝不会让你为难！“
沈知意看着好友眼中的那份灼热和自信，心里却愈发不安。她太了解这种大型项目背后的复杂性了，尤其是涉及征地拆迁和村民利益，绝不是简单的“有路子”就能万无一失的。
杨小华的自信，在她看来，反而有些盲目和危险。
而且，在办公室里谈这种敏感话题，本身就是极大的忌讳。
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文旅局局长与投资商关系密切”，哪怕她秉公办事，也会惹来无数非议。
想到这里，沈知意果断地摇了摇头。
她的身体向后靠，拉开了一点距离，用着官方的口吻说道|：“小华，你的积极性我了解，但是，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在办公室里谈。”
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强调道：“这样，你回去先把详细的投资方案，特别是关于如何处理村民诉求、补偿标准、未来就业安排这些核心问题的具体构想，做成一份正式的可行性报告给我。”
她站了起来，做出了送客的姿态，但是语气缓和：“等我看过方案，评估过后，我们再找时间，私下详谈。到时候，该提醒你的，该支持你的，我心里有数。”
杨小华是个聪明人，虽然对沈知意的谨慎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这是官场规矩。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急切，也站了起来，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好，听你的，我回去就让他们抓紧把方案做出来，做漂亮点！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先看方案吧。”沈知意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是亲自送到门口，为杨小华拉开了门，“路上小心。”
送走了杨小华，沈知意关上门，背靠着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斜照进办公室，沈知意正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阅文件，脑海里偶尔还会闪过那晚与江辰之间“和谐”的片段。
这时，她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声打破了宁静。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毛少峰，沈知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办公室的门已经关好了，才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带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柔软：“喂？”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包含了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亲昵。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冰冷、疏离，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刻板，瞬间将沈知意心头那点微弱的火苗浇熄：“沈知意同志，我是毛少峰。”
“同志”这个称呼，像一根细针，刺得沈知意耳膜一疼。
“省领导明天上午要听一个专项工作汇报，范围涉及文旅板块，点名要你参加，明天上午酒店，准时到省厅3号楼小会议室。”毛少峰的语速很快，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念一份通知。
沈知意愣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上次见面，还在一个月前，在九溪半岛那间只有他们知道的房子里，他温存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身体的触感还未完全消散。
这一个月，他音讯全无，沈知意给他发过几次信息，也都石沉大海。
她曾为他找过无数理由——工作忙、压力大、不方便。
她甚至因为那晚与江辰的意外和谐，而对他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愧疚和疏远感。
可此刻，这通电话，这公事公办的近乎冷酷的态度，将她所有的自我安慰和残留的幻想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