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台湾,基隆港。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煤灰和鱼腥味,码头上人头攒动,苦力们吆喝着装卸货物,日本巡逻兵的皮靴声在栈桥上规律地回响。一艘来自澳门、锈迹斑斑的货轮“福昌号”缓缓靠岸。
蓝胭脂穿着一身半旧的呢子大衣,头发刻意弄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疲惫与惊惶,紧紧跟在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脏兮兮工装、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身后。这正是伪装后的蓝胭脂与深渊。
他们伪装成一对因得罪了澳门黑帮而仓皇逃窜、试图投靠台湾亲戚的底层夫妻。深渊利用他掌握的“墟”的底层人员流动渠道,弄到了“福昌号”货轮水手的身份,而蓝胭脂则伪装成他的妻子。
“检查!所有人都下船,排队接受检查!”日本宪兵粗鲁的吆喝声传来。
排队接受检查的人群缓慢移动着。蓝胭脂能感觉到深渊肌肉微微绷紧,她自己的手心也沁出了冷汗。他们携带的伪造身份证明经得起普通盘查,但深渊身上那股经历过生死的气质,以及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都让这次过关充满了不确定性。
轮到他们了。一个年轻的日本兵接过深渊递上的证件,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张大海?王秀兰?”日本兵念着假名字,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从澳门来?做什么的?”
“跑船的,长官。”深渊微微佝偻着背,声音刻意变得粗哑,“在澳门惹了点麻烦,待不下去了,来投奔基隆的表舅。”
日本兵又看向蓝胭脂。蓝胭脂适时地低下头,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肩膀微微发抖,扮演着一个受惊的女人。
日本兵没看出什么异常,挥挥手:“走吧走吧!下一个!”
两人心中暗松一口气,低头快步穿过检查口,汇入了基隆喧嚣的街市。
>>> 基隆,义一路某处僻静民居 <<<
这里是“影狐”小组在台湾仅存的几个安全屋之一,由早年潜伏下来的同志经营,表面是一家经营不善的杂货铺。
杂货铺老板老蔡,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人,确认了蓝胭脂的身份后,激动得热泪盈眶,但看到深渊时,眼神立刻充满了警惕。
“自己人。”蓝胭脂简短解释,随即切入正题,“老蔡,我们需要知道‘墟’或者‘烛龙’残余势力在台湾的最新动向,尤其是他们在基隆乃至台北的活动据点。”
老蔡平复了一下情绪,凝重道:“小姐,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但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伏尔甘’被毁后,日本人跟疯了一样,在岛内大肆搜捕可疑分子,我们的好几个联络点都被端了。至于‘墟’……他们行事比日本人更隐秘。我只打听到,最近台北的‘菊元百货’六楼,新开了一家‘东瀛文化交流协会’,背景很深,可能与你们找的人有关。”
“菊元百货……”蓝胭脂记下这个名字。那是台北最高档的百货公司,由日本人经营。
“另外,”老蔡压低声音,“最近基隆港的夜间管制加强了,特别是对前往澎湖、琉球方向的船只检查极其严格。传闻说,日本人可能在澎湖海域有什么秘密动作。”
澎湖?蓝胭脂和深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难道另一块“钥匙”碎片,或者“源初之垢”的相关设施,在澎湖?
“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进入台北,接近那个文化交流协会。”深渊开口道。
老蔡想了想:“三天后,‘菊元百货’要举办一场面向社会名流的慈善晚宴,为‘皇民化运动’募捐。主办方之一就是那个文化交流协会。我可以想办法弄到两张请柬,但需要合适的身份……”
蓝胭脂立刻明白了:“我们需要伪装成有一定社会地位,但又不会引起太多注意的人。”
“有一对从南洋回来的华侨医生夫妇,刚到基隆不久,准备在台北开设诊所,身份清白,也有一定的社会关系,正好符合受邀条件。”老蔡说道,“他们乘坐的船明天靠港,我们可以……借用一下他们的身份。”
借用,意味着那对真实的夫妇将暂时“消失”。这是非常手段,但形势所迫。
蓝胭脂咬了咬唇,最终点头:“就这么办。”
>>> 次日,基隆港外海 <<<
一艘来自南洋的客轮缓缓驶向港口。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小船悄然靠近,深渊如同幽灵般攀上客轮船舷。半小时后,他带着两份完整的身份证明、护照以及一些私人信件返回小船。
那对南洋医生夫妇,已被妥善安置在另一个安全地点,他们只会以为自己遭遇了一场短暂的绑架,并不会知晓真实原因。
看着手中名为“陈文渊”和“李素心”的身份文件,蓝胭脂知道,他们已经踏上了无法回头的道路。潜入台北,混入晚宴,接近“墟”的据点,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深渊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基隆港,眼神冰冷。他摸了摸怀中那本赵明义的航行日志和那块残卷,低声道:
“‘摆渡人’……我们回来了。这一次,一定要让‘墟’的船,彻底沉没在这片深海里。”
台湾的暗流,因为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开始涌动起更加危险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