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舞会当晚,艾菲斯本打算穿上自己那套在鲁尔斯定制的深色正装,虽非华服,却也庄重得体。
然而波特尔一见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是米尔斯的上流舞会,不是协会内部联谊。穿那身去,人家会以为你是来送信的执事。”
他不由分说,从自己衣橱里取出一套米尔斯贵族礼服递给艾菲斯:“喏,试试这个。”
那是一套典型的米尔斯晚宴礼服:深墨蓝色丝绒外袍,内衬银灰缎面,领口与袖缘以暗金线绣出藤蔓纹样,既不张扬,又透着低调的贵气。米尔斯贵族服饰本就偏宽大,讲究“从容有度”,艾菲斯身形修长,穿上后竟意外合身,只略显肩线宽松,反倒更添几分慵懒优雅。
“不错!”波特尔满意地打量一番,“这才像话。”
两人乘马车前往上城区,夜色中的米尔斯灯火如星河铺展,而越往上行,街巷越显静谧庄严。上城区建筑多以白石与“银纹岩”砌成,屋顶覆以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光泽,每座府邸皆围以低矮符文围墙,深院之间,魔法路灯投下柔和光晕;庭院中常可见精心修剪的各类花卉植物。
守卫森严的上城区的城门处设有身份核查——魔力感应、邀请函验证、以及名录比对。有波特尔同行,一切流程都迅速而无声地完成。
舞会由莱利尔子爵在其府邸举办,这座府邸堪称上城区建筑的典范:主楼由十二根浮雕立柱支撑起弧形穹顶,庭院中央是一座以魔法驱动的喷泉,喷出的水流还会交会成不同图案。
“莱利尔家是老牌实权贵族,也是班德雷大公的心腹之一。”波特尔边走边低声解释,“子爵本人掌管卡斯波特城的部分军需调配,影响力不小。
这次是他儿子肯瓦尔邀请的,他和我是在克莱斯特子爵家的舞会上认识的,那家伙表面吊儿郎当,其实脑子却不错。”
他笑了笑:“后来我们常一起参加舞会、品酒,他也听我说起过你,对你挺感兴趣的,也想见见你,今晚别绷着脸,不要扫了人家主人的兴。”
话音未落,前方府邸已传来悠扬的弦乐与笑语,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水晶吊灯的光辉倾泻而下,映照出满厅华服、珠光与浮动的魔力微尘。
波特尔与艾菲斯步入莱利尔府邸的主厅后,并未在宾客中寻到肯瓦尔的身影。侍从低声告知,少爷尚在自己房间中整理仪容,稍后便至。两人便不急不躁,取了两杯果酒,在靠窗的长桌旁暂作歇息,一边小口品尝着精致的冷盘与魔晶糖渍莓果。
舞会厅内灯火通明,米尔斯贵族的穿着极尽讲究:男士多着丝绒或锦缎礼服,颜色以深蓝、墨绿、酒红为主,领口与袖口常缀以家族徽记的金线刺绣;女士则身披曳地长裙,裙摆上嵌有微光魔纹,行走间如水波荡漾,发髻高挽,佩戴的首饰多为月光石打造,既显贵气,又暗合魔法审美。
他们的举止优雅克制,谈笑间音量压得极低,举杯时手腕微倾,连眼神交汇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然而,在这片浮华秩序之中,艾菲斯的目光却忽然一凝。
厅角不远处,一名身着深蓝色正装的男子正与一位贵族夫人低声交谈。他面容清癯,神情温和,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但通过他胸前那枚显眼的纯黑徽章,艾菲斯轻易认出了他的身份。
黑暗教会的人。
艾菲斯心头微凛,看来黑暗教会在米尔斯王国已深入贵族圈的方方面面,此刻那人谈笑自若,举止如常,仿佛只是位寻常宾客。
就在此时,邻近几人的谈话声飘入耳中。
“……听说了吗?魔物突破了米尔科拉斯堡。”一位蓄着短须的男爵捏着酒杯,语气里混杂着一丝隐秘的快意,“整个要塞都被魔物彻底毁了。”
“那帮废物真是活该!”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冷笑着,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颈间那串由魔晶打磨而成的项链,语气里满是轻蔑,“连个边境堡垒都守不住,还整天吹嘘,呵,自大的乡巴佬,一点用都没有。只求他们别把魔物引到我们这边来才好。”
她身旁一位身着绛紫礼服的中年贵族立刻点头附和,声音压得不高,却字字带刺:“可不是?我看鲁尔斯是越来越拉垮了。以前仗着有点实力,就目中无人,现在好了,成了整个大陆的笑话。”
“放心吧,”另一位端着水晶杯的年轻勋爵插话,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据前线逃回来的商人说,魔物突破米尔科拉斯堡后,主力是往东、往鲁尔斯腹地去了。咱们这边安全的很。”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乐观。角落里,一位年长些的男爵眉头紧锁,低声对同伴道:“可没了米尔科拉斯堡,后续会有更多魔物从山脉中涌出,万一失控……”
“哎呀,您多虑了!”那位贵妇不耐烦地打断,“我们米尔斯可是有王国最强的‘蓝凌斯军团’,还有教团的力量!哪是鲁尔斯那种乡下地方能比的?”
“就是!”有人举杯笑道,“咱们就安心看好戏吧。”
不过,也有人略带迟疑地补充:“听说……魔法师协会和冒险者公会已经介入了,甚至都派使节找到我们国王了,前线应该很不乐观吧……”
“介入?”先前那位勋爵嗤笑一声,“等我们开完会,鲁尔斯怕是连王都都烧成灰了。说是介入,实际也就是通报下情况吧。”
艾菲斯站在不远处,将这些话语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他垂眸盯着手中空了的酒杯,指节微微发白,那些轻佻的笑声、刻薄的嘲讽、事不关己的庆幸,像一根根细针扎进心底。
艾菲斯下意识想看看波特尔的反应——毕竟他也是鲁尔斯出身,理应对此有所触动。
可转头望去,却见波特尔早已融入另一群贵族子弟之中,正举杯谈笑,神情自若,眉宇间不见半分阴霾,仿佛刚才那些刻薄言语从未入耳,又或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