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靠在城东集结区，经过数日的同行，艾菲斯与罗斯特、菲特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融洽。
三人从药剂稳定性聊到符文拓扑学，从古代魔法文献谈到协会内部的资源分配，几乎无所不谈，唯有各自的元素亲和、天赋与魔法技能，仍如默契般保留未言。
而一向冷若冰霜的凯琳娜，虽依旧寡言少语，神情疏离，却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尽管最初遭遇难民时，车厢内曾一度陷入压抑的沉默，但随着旅途推进，类似的场景一再上演——荒道旁倒毙的流民、桥洞下相拥取暖的孤儿、被遗弃在路边的襁褓……起初的震撼渐渐被重复的苦难磨蚀。
艾菲斯曾数次想要让马车停下，哪怕只是分出几块干粮、一瓶净水。可每当他望向窗外——那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枯瘦的手臂、怀中奄奄一息的孩童——他又缓缓放下了手。
救了一个，还有十人等着；救了今日，明日仍会有更多人倒在路上。
他手中的资源，不过是沧海一粟，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
他个人的善意，往往在庞大的苦难面前，显得如此无力，甚至奢侈。
看得太多，心便慢慢钝了。
那层魔法结界不仅隔开了伸来的手，也悄然在人心深处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悲悯被疲惫取代，愤怒被习惯消解。
最终，连最细微的叹息都消失了。
几乎在同一日，冒险者公会的八人队伍也抵达城中，这支全由物理系职业者组成的精锐小队，清一色为战士、刺客与弓箭手，无一法师职业，显然，在任务委派之初，双方已达成明确分工。
除此之外，鲁尔斯王国派出的是由杜兰特侯爵麾下的四阶双手剑战士——莱凯斯特。此人身高近两米，身披黑曜钢铠，背负一柄长达六尺的巨剑，他不仅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更是战场上的绝对攻坚核心。
随行的还有由各大贵族拼凑出的支援部队：十名三阶魔法师、十名重装骑士，以及数十名二阶职业者组成的混合战力。
由于北方战线与卡顿王国的长期对战，王国西方还要防备米尔斯王国和伊萨尔公国分裂后的部分贵族，王国后方早已兵力空虚。
大量高阶战力被抽调至前线，高级贵族甚至都需要亲自上阵，他们自然会带走自己领地内最得力和最强大的战斗力，未带走的兵力还需要维持领地内的治安和对贵族家庭的保护。
若在太平年间，赤炎同盟这般势力，根本不足为患——单是一支正规骑士团便足以将其迅速剿灭。
何须如今这般大动干戈，哪还需要联合魔法师协会与冒险者公会的外援力量协同作战？
冒险者公会的讨伐队员刚抵达洛奇亚特城，甚至来不及卸下装备、整顿休整，便被紧急集结，奉命即刻出发。
据传，总指挥莱凯斯特唯恐赤炎同盟的首领卢恩及其核心骨干提前撤离藏身据点，行动必须出其不意。
这几日来，莱凯斯特已秘密派遣多支精锐斥候小队，昼夜轮换，对赤炎同盟可能的活动区域进行严密监视。
任何异常动向——无论是信鹰起飞、人员调动，还是据点炊烟减少——都需第一时间传回指挥部，他本人更是彻夜研读地形图与情报简报，而此次讨伐行动的计划、地点等信息仅莱凯斯特和他的几位亲信知道。
队伍自洛奇亚特城西门出发，沿着大道一路前行，起初道路尚算宽阔，两侧偶有废弃村落与巡逻哨岗。然而，前方号令突变，莱凯斯特一挥手，队伍转入南侧一条几乎被杂草掩埋的林间小径。
马队停驻在大道旁，由数名留守战士看管，其余人等尽数下马，改为徒步潜行。
随着地势渐高，树木愈发密集，遮蔽了大半阳光，枝叶纠缠如牢笼，脚下腐叶堆积，每一步都陷入湿软之中。
艾菲斯紧跟队列，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悄然环顾四周——这片密林潮湿阴暗，路径难辨，补给困难，极不利于大规模据点建设。
按常理，赤炎同盟的据点理应选择易守难攻的山隘或隐没于小镇、小村内，而非这种通行艰难的原始林区。
“不对劲……”艾菲斯在心中低语，他本能地想要动用天赋感知周围的地形，但他忽然想起，就在刚刚行军途中，一名莱凯斯特的亲卫曾当众严令：所有魔法师在正式开战前，严禁施展任何形式的魔法。
当时那名亲卫解释是由于任何魔力波动都可能触发敌方的侦测装置，从而暴露队伍的行踪，赤炎同盟的人非常警觉，之前几次讨伐就是有细微的魔力波动被侦测到，导致讨伐失败。
艾菲斯凝望着幽深的林间，终究还是缓缓松开了法杖，在亲卫那道不容违抗的禁令下，他只得压下心头的不安，悄然放弃了动用天赋探测周围环境的念头。
队伍前方突然扰动起来，低语声如涟漪般在队列中蔓延。魔法师协会的众人面面相觑，正疑惑前方发生了什么，一名身披暗褐色皮甲的亲卫从前方疾步走来，神情凝重。
“各位，”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压过了林间的窸窣，“刚刚斥候传回紧急消息——赤炎同盟已经开始撤离！”
队伍中顿时一片哗然。
亲卫继续道：“监视哨发现，有零星人影从据点向西北方向撤离，据判断，他们极可能已经察觉我们的动向，正在紧急转移。”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冷峻：“莱凯斯特大人下令，全军加速推进，改为奔袭。目标不变，但优先级调整——若无法围歼首脑，也要尽可能拦截骨干成员，能抓到一个是一个。”
“怎么会暴露？”罗斯特皱眉低声问道，语气中难掩焦虑，“我们一路隐匿行军，连魔法都未使用。”
亲卫摇了摇头：“目前尚无定论。可能性有三：一是他们手中确有能远距离侦测的道具；二是他们队伍中有具备感知类天赋的成员，提前捕捉到了我们的行动；第三种可能……”
他目光扫过脚下潮湿的腐叶与盘根错节的树根，“是我们途中无意触发了他们布设的隐秘预警魔法。”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声下令：“所有人，跟随前锋部队加速推进。”
语气不容置疑，随即转身快步向前，身影迅速没入前方幽暗的密林。
队伍中顿时响起脚步急促的声音，协会的魔法师们也沉默地跟上疾行的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