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黑暗。
意识如同沉溺在万年寒冰之中,每一次试图挣扎,都引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韩七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沉向无底的深渊。死亡的阴影浓郁得化不开,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永恒的黑暗即将把他最后一点意识也淹没时,一丝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温热感,如同寒冬深夜里的最后一点炭火,紧贴着他的胸口,顽强地散发着。
北辰令!
这丝温热感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轻轻叩击着他近乎停滞的心神。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气泡般浮起:不能睡……不能死……还有未竟之事……
求生的本能被这点星火点燃,他开始以残存的神识,艰难地引导着那丝温热感,如同引导着涓涓细流,滋润着干涸欲裂的经脉与濒临溃散的元婴。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痛苦更是倍增,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在无数次绝境中磨砺出的坚韧意志,硬生生扛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能够勉强“内视”时,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经脉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原野,断断续续;丹田气海近乎枯竭;那寸许元婴蜷缩在角落,布满裂纹,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修为气息更是跌落到了一个令他心悸的程度——勉强维持在筑基期与金丹期的门槛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代价惨重。但,还活着。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巨大沉船的残骸内部,身下垫着干燥的海藻。这艘船不知沉没了多少年,木质结构大多腐朽,但骨架犹存,形成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海水被隔绝在外,只有细微的水流声从破损的缝隙中传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木材与海水的味道。
“你醒了?”一个略带怯懦的稚嫩声音在旁边响起。
韩七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个约莫十来岁、皮肤呈健康小麦色、眼睛很大、穿着简陋鱼皮衣服的小男孩,正抱膝坐在不远处,有些紧张又好奇地看着他。男孩身上有微弱的水灵之气,似乎是混血海族,修为约在炼气中期。
“是……你救了我?”韩七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小男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是星砂姐姐把你从沉船堆里拖出来的,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你。”他顿了顿,小声道:“星砂姐姐说,你伤得很重,很重,让我们不要声张。”
星砂姐姐?韩七心中微动,看来救他的不止一人。
“这里……是沉船湾?”他问道。
“嗯。”小男孩点头,“外面有很多坏人在找你,星砂姐姐说不能出去。”
果然,影殿的动作快得惊人。韩七心中一沉。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元婴,随便来个金丹修士都能轻易捏死他。
他尝试调动一丝微弱的灵力,剧痛立刻传来,经脉如同被刀割。不行,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战力。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温热的北辰令。
他再次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与北辰令的感应之中。那丝温热感并非均匀散发,而是隐隐指向这艘沉船残骸的更深处,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是另一块碎片?还是……北辰旧部留下的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奇异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沙沙”声,这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神魂的阴冷,让韩七和那小男孩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男孩脸色一白,低声道:“是……是那些坏人的‘搜魂沙’!他们又在用这个东西找人了!”
搜魂沙?韩七眼神一凝,听起来就是某种专门追踪神魂气息的恶毒法器。他此刻神魂重创,气息难以完全收敛,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会连累这些救他的人!
他强撑着想要坐起身,却牵动伤势,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沫。
“你别动!”小男孩急了,“星砂姐姐去引开他们了,她说这里有爷爷以前布置的隐匿阵法,能撑一会儿!”
引开?韩七心头一紧。那个叫星砂的海族,为了救他,竟然去主动引开至少是元婴期的影殿追兵?
就在此时,那“沙沙”声陡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就在沉船之外!同时,一股强大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片沉船区域!
隐匿阵法光幕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被发现了!
小男孩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韩七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他猛地握紧胸口的北辰令,将残存的所有神念,连同那股不屈的意志,疯狂灌入其中!
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在向这枚代表着北辰传承的令牌祈求,祈求一丝生机!
嗡——!
北辰令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濒临绝境的呼唤,那一直微弱的温热感骤然变得灼热!一道极其黯淡、却无比纯粹的星辉,自令符表面流淌而出,并非攻敌,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迅速融入了他身下的沉船木板,以及周围的海水之中。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艘巨大沉船的腐朽龙骨上,一些早已被岁月磨平的、看似天然木纹的痕迹,竟悄然亮起了微不可察的星光!这些星光彼此勾连,构成了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隐蔽的符文印记!
与此同时,外面那扫视而来的神识,在接触到这艘沉船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干扰,变得模糊了一下,随即又移开了,似乎并未发现异常。那令人心悸的“沙沙”声也渐渐远去。
隐匿阵法……被加强了?不,是这艘沉船本身,被北辰令短暂地激活了某种隐藏的北辰印记!
韩七瘫倒在干海藻上,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神。
小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结结巴巴道:“刚……刚才……”
“暂时……安全了。”韩七虚弱地说道,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这只是权宜之计,影殿绝不会轻易放弃。那个去引开追兵的星砂……
他看向小男孩,声音低沉:“你叫……什么名字?那位星砂姐姐,她会有危险吗?”
小男孩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叫贝壳……星砂姐姐很厉害的,她一定能甩掉那些坏人……一定能的……”
他的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韩七沉默地看着船舱外昏暗的海水,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救了他一次的北辰令。
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缓。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然后……找到那个叫星砂的海族,或者,循着北辰令的指引,去往这沉船湾的更深处。
影殿的网已经撒下,而这看似绝境的沉船湾,似乎也隐藏着与北辰相关的秘密。
生存与探寻的道路,依旧布满荆棘,且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