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小区最后的嘶吼声被一根削尖的钢管终结。
一个幸存者小队的队长喘着粗气,将钢管从丧尸眼窝里拔出,粘稠的黑血溅了他一脸。他不在意,只是麻木地用袖子抹了抹。周围,是同样疲惫的男男女女,他们靠着墙壁,拄着简陋的武器,胸膛剧烈起伏。
清剿工作持续了三天。
三天时间,在巨犬的监视和驱赶下,他们像被榨干的海绵,被迫压榨出每一分力气和勇气,去面对那些曾经让他们夜不能寐的怪物。恐惧已经麻木,取而代?????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扭曲的习惯。
不远处,疯子哥靠在一辆废弃的汽车上,擦拭着手里的消防斧。斧刃在紫色的天光下反射着暗红的光。他身边,巨犬灭霸安静地趴伏着,肌肉虬结的身体像一座黑色的小山,金色的瞳孔漠然地扫过每一个人。另一侧,黄影在阴影中踱步,无声无息,像个幽灵。大昆则蹲坐在一个单元楼门口,巨大的头颅偶尔转动,视线所及之处,幸存者们便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秩序,在血腥和绝对的暴力下,已经建立。
幸存者们懂得,想要吃饭,就要工作。想要活命,就要服从。那只端坐在三楼阳台,如同神只般俯瞰众生的白色巨犬,就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法则。
忽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从远方传来。
声音起初微弱,像是地底的闷雷,但它持续不断,并且在迅速放大。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这不是他们熟悉的、零星的汽车引擎声,而是一种沉重、规律、带着金属履带碾压地面的独特轰鸣。
它排山倒海,越来越近。
幸存者们脸上的麻木和疲惫褪去,被疑惑和新的恐惧取代。他们交换着眼神,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疯子哥站直了身体,斧刃停止了擦拭,他的目光投向小区大门的方向,眉头紧锁。灭霸和大昆也同时抬起了头,喉咙深处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轰——轰隆隆——
声音震耳欲聋。一辆覆盖着厚重装甲、顶着机枪的步兵战车,像一头钢铁巨兽,撞开了由废车和杂物堆砌的简陋路障,粗暴地冲进了小区。
紧随其后,是四五辆墨绿色的军用卡车。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中,车队停在了小区的中央广场上。幸存者们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咔。”
步兵战车的后舱门打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跳了下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卡车的后车厢挡板被同时踹开,一队队穿着制式迷彩作战服、手持自动步枪、面容冷峻的士兵鱼贯而出,迅速散开,建立起警戒线。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枪口冷静地指向四周,瞬间就将整个广场控制在内。
空气仿佛凝固了。
幸存者们看着那些熟悉的军装,看着士兵们脸上坚毅的神情,看着那黑洞洞的、代表着国家暴力的枪口。一个中年妇女最先反应过来,她丢掉手里的撬棍,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一声压抑的呜咽,像点燃了引线。
“军队……是军队!”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啊啊啊——”
压抑了太久的绝望、恐惧和痛苦,在这一刻轰然引爆。狂喜的浪潮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人们丢掉武器,相拥而泣,有人跪在地上,向着那些士兵的方向嚎啕大哭。震天的欢呼声冲上云霄,几乎要驱散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紫色浓雾。
旧世界的秩序,回来了。
这份狂喜很快就带来了微妙的变化。一个刚刚还在灭霸的注视下瑟瑟发抖的男人,此刻挺直了腰杆,他看着那些士兵,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疯子哥和巨犬们,眼神里敬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
另一个女人悄悄将刚分到手的一小块饼干塞进了口袋深处,不再像之前那样立刻狼吞虎咽。
人们看向疯子哥的目光也微变。不再是看一个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统治者,而是在看一个……在军队到来之前,趁火打劫的暴徒。一些人的眼中,甚至开始闪烁着投机和盘算的光芒。他们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在士兵、疯子哥和那些巨犬之间来回移动。
疯子哥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消防斧,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瞬间变脸的幸存者。他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排斥,感受到了自己刚刚建立的权威正在被迅速瓦解。
大昆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它站起身,肌肉贲张,金色的瞳孔里凶光毕露,朝着人群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吼——!”
几个离得近的幸存者被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但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他们看到了不远处士兵们投来的警惕目光,胆气瞬间壮了。有人甚至敢于回瞪那头曾经让他们吓破胆的巨犬。
疯子哥抬手,按住了大昆的头。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所有人,放下武器!原地蹲下!”一个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
一名肩扛上尉军衔的军官从步兵战车上跳下。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目光如刀,扫过全场。他的视线在那些明显营养不良的幸存者身上停留片刻,又在疯子哥和几头体型骇人的巨犬身上顿了顿,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幸存者们毫不犹豫地丢下武器,听话地蹲在地上。只有疯子哥和他的几个核心手下还站着。
军官迈步向疯子哥走来,两名士兵端着枪跟在他身后,形成护卫。
“这里谁负责?”军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疯子哥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三楼,一扇窗户后面。
林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白色的毛发让他完美地融入了墙壁的颜色。他从引擎声响起的第一秒就在观察。他看到了装甲车,看到了士兵,看到了他们精良的装备和专业的战术动作。
他的心脏,那颗属于人类的灵魂,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军队的到来,代表着旧秩序的回归。而他,一只狗,一个在新世界里依靠暴力和智慧建立起微型王国的“狗王”,在旧秩序的铁蹄面前,什么都不是。他所建立的一切,都可能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看到幸存者们的狂喜和背叛,看到他们望向士兵时那种发自内心的依赖。那是人类对同类的天然信任,是对文明秩序的本能向往。这种信任,他永远也得不到。
他是一只狗。在那些士兵眼里,他或许和灭霸、大昆一样,只是体型大一些的畜生,是潜在的威胁。
他的目光穿过广场,落在疯子哥身上。他看到疯子哥的孤立无援,看到他握紧消防斧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暴虐的杀意从林凡心底升起。他甚至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只要他一声令下,埋伏在各处的犬群会瞬间暴起,从四面八方撕碎这些闯入者。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个念头。他看到了装甲车顶上那挺黑洞洞的重机枪。他知道,犬群的血肉之躯,在现代化的军事武器面前不堪一击。
这不是丧尸,这是人类最强大的暴力机器。
军官见疯子哥不说话,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我再说一遍,这里,谁负责?”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男人从蹲着的人群中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冲向军官,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激动。
“军爷!长官!是他!就是他!”
男人冲到军官面前,涕泗横流地举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手的手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和紫黑,明显是被人用暴力生生踩断的。
“长官,你看我的手!就是他干的!”男人用还能动的左手指着不远处的疯子哥,声音凄厉,“他抢了我们所有的食物!谁不听话就打断谁的手脚!他还养着这些吃人的恶狗!长官,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一声控诉,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盆冷水,整个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对!他杀了人!我亲眼看到的!”
“我的罐头也被他们抢走了!”
“那些狗……那些狗吃了人!”
压抑的怨恨和投机的胆量在军队的保护伞下彻底爆发。无数的指控如同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疯子哥。
疯子哥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看着那些昨天还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此刻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幸存者,眼神冰冷得像要杀人。
上尉军官的目光缓缓转向疯子哥,最后,落在他手中的消防斧上。那上面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右手握住了腰间的手枪枪柄。
“把斧头放下。”他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护卫士兵的枪口,也同时对准了疯子哥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