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初，天还未亮。
钟海明带着林婉清悄然离开客栈，在约定地点与刘文远、秦风等星盟十二名精锐汇合。刘文远的伤势在丹药调理下已稳定，但脸色仍有些苍白。
“前辈，所有人都已到齐，都是金丹后期中的好手。”秦风低声道，“城外暗哨回报，昨夜那两批可疑人马仍在活动，但并未靠近客栈。”
钟海明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些来自故乡的修士。十二人，七男五女，年纪最大的看起来四十许，最年轻的便是秦风和小雅，皆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蓝色劲装，腰间配着统一制式的储物袋，背负长剑或法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久经磨砺的沉稳，但眼底深处仍有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紧绷——那是异乡人本能的不安。
“出发。”钟海明言简意赅。
一行十四人借着夜色掩护，自天墉城西门而出，取道西北方向的山路。钟海明与林婉清走在最前，刘文远居中调度，秦风殿后，队伍呈锥形快速行进。
离城三十里后，天色渐亮。山路两侧的林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灰褐色岩层，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若有若无的苍茫气息——那是龙族陨落后，历经万年仍未完全散去的威压余韵。
“前方就是‘龙息荒原’，再走五十里便是望龙坡。”刘文远走到钟海明身侧，低声道，“这一带常有低阶龙煞兽出没，虽威胁不大，但……”
话音未落，前方左侧岩壁后突然窜出三道灰影，速度快如闪电，直扑队伍左侧！
那是三只形如蜥蜴、却生有双翼的妖兽，通体覆盖灰褐色鳞片，口喷淡黄色毒雾，爪牙闪着寒光。
“龙息蜥！小心毒雾！”秦风厉喝，拔剑便要迎上。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队伍左侧一名面容冷峻的女修。她腰间长剑甚至未出鞘，只抬手一指，三道金色符箓凭空浮现，化作三条火光锁链，“嗤”地缠住三只龙息蜥。妖兽惨嚎，鳞甲冒烟，不过两息便化作焦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从遇袭到解决不超过三息。其余星盟成员神色不变，显然早已习惯配合。
钟海明看了那女修一眼。她用的并非神域常见的符法，而是地球龙虎山一脉的“真火锁妖符”，只是在此界施展，威力似乎有所增幅。
“李师姐的符术越发精湛了。”秦风赞道。
那被称作李师姐的女修名李素心，只是微微颔首，收剑回队，全程一言不发。
队伍继续前行。荒原上并非只有他们一队人，陆陆续续遇到其他前往望龙坡的修士队伍。有宗门弟子结阵而行，有家族修士簇拥着华贵车辇，也有散修三五成群，彼此间都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日上三竿时，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望龙坡到了。
这并非一座真正的山坡，而是一片方圆数里的平缓台地，正对着远处那道横亘天地间的巨大峡谷裂缝——坠龙渊。此刻台地上已聚集了不下千人，各色帐篷、简易阵法、临时摊位星罗棋布，人声鼎沸，俨然成了一座临时坊市。
钟海明一行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们找了一处边缘空地，迅速布置下简单的隐匿阵法和警戒符箓。刘文远派出两名擅长侦查的成员混入人群打探消息，其余人原地休整。
钟海明盘坐在阵法中央，神识如无形的涟漪悄然铺开。
望龙坡上，势力泾渭分明：
东侧，一群身穿金色云纹道袍的修士占据最佳位置，人数近百，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的中年道人，气息在金丹巅峰，腰间悬着一枚火焰令牌。是“炎阳宗”的人。
西侧，一队约五十人的黑衣修士围着一座三层楼高的移动阁楼，阁楼雕梁画栋，灵气盎然，门匾上书“天龙”二字。阁楼顶层，隐约可见几道气息深沉的身影，应是“天龙阁”的管事。
北侧则杂乱得多，十几个中小宗门、家族各自圈地，彼此间常有摩擦，争吵声不断。
南侧则多为散修，三五成群，神色警惕，大多在摆摊交换物资，或低声商议组队事宜。
星盟所在的位置，位于西南角落，既不显眼，也不至于太过边缘。钟海明注意到，有几道目光曾短暂扫过他们，但很快便移开——一群最高不过金丹后期、衣着古怪、面生的队伍，在此刻的望龙坡上，实在引不起大势力的兴趣。
但这恰恰是钟海明想要的。
不多时，派出的探子返回。
“前辈，打探到一些消息。”说话的是个身材瘦小、眼神灵活的年轻修士，名唤赵小七，擅长潜行匿踪，“炎阳宗带队的是外门长老‘赤阳子’，金丹巅峰修为，据说已摸到元婴门槛，此次带了三名金丹后期、十二名金丹中期弟子，其余皆是筑基精锐。他们志在渊内的‘龙炎晶’和‘苍煌龙尊’的炼体传承。”
“天龙阁呢？”秦风问。
“天龙阁此次由大管事‘金万三’坐镇，此人金丹后期，但据说身家豪富，随身携带的法宝符箓不计其数。他们目标明确——收集一切与龙族相关的材料、宝物，尤其是龙珠碎片、龙髓玉等可用于炼器、炼丹的珍品。而且……”赵小七压低声音，“他们似乎在暗中高价收购关于‘星辰类’宝物的情报。”
钟海明目光微动。
“另外，”赵小七继续道，“北侧那些中小势力中，有几个需特别注意。‘青锋门’门主段锋，金丹巅峰，剑术狠辣，已与三家争夺地盘发生冲突，伤七人，杀两人。‘五毒教’的长老‘蝎娘子’，金丹后期，擅长用毒，已有数名散修中招，被迫交出储物袋保命。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南侧散修中，混着几批不对劲的人。一批约十人，气息阴冷，极少与人交流，只用神识传音，很像我们之前遇到的‘域外’之人。另一批约七八人，穿着本地服饰，但功法气息与我们……有些相似，怀疑也是地球来的，但并非星盟所属。”
刘文远神色一凝：“可确定？”
“八九不离十。”赵小七肯定道，“我亲眼看见其中一人取出压缩干粮时，包装上的文字……是英文。”
英文。
星盟众人脸色都严肃起来。地球来的，却不属于星盟，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钟海明却问：“那些气息阴冷的，可曾与其他人接触？”
“有。”赵小七回忆道，“半个时辰前，他们曾与一个散修小队短暂交谈，随后那散修小队便匆匆离开了望龙坡，方向……像是往回走。”
“那散修小队什么修为？”
“四名金丹初期，一名金丹中期领队。”
钟海明不再多问。他心中已有猜测——那些气息阴冷的，恐怕是某种“清道夫”，专门清理他们认为可能碍事的闲杂人等。
“前辈，我们是否需要与另一批地球来的人接触？”秦风请示。
“不必。”钟海明摇头，“敌友未明，静观其变。你们在此休整，我与婉清去坊市转转。”
他带着林婉清走出阵法，混入熙攘人流。
望龙坡的临时坊市比想象中热闹。摊位售卖的多是丹药、符箓、一次性破阵法器，以及各种据说能抵御龙煞的护身宝物。价格比天墉城高了三到五成，但依然供不应求。
“五品‘避煞丹’，一瓶十粒，只换三百年以上火属性灵草！”
“一次性‘破禁锥’，可短暂撕裂低阶龙煞屏障，五百灵晶一支，只剩最后三支！”
“祖传‘龙鳞软甲’，经大师炼制，可抵御金丹期龙煞兽三次全力攻击，三千灵晶，谢绝还价！”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混杂在一起。林婉清跟在钟海明身侧，目光扫过那些摊位，忽然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停下。
那是个老迈散修的摊位，只摆着几块灰扑扑的矿石、几株品相不佳的灵草，以及……一枚巴掌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却有点点银斑的残片。
那残片的材质，与钟海明拍得的天外陨铁，几乎一模一样。
钟海明走上前，蹲下身，拿起那枚残片。
入手冰凉，神念探入，能感应到微弱的星辰之力，但比完整的陨铁稀薄得多，且内部结构已损坏大半。
“道友识货。”老散修抬眼，声音沙哑，“这是老朽在落星原深处捡的，与那天外陨铁应属同源。可惜残缺了，炼器价值不大，但若道友需要研究……”
“多少？”钟海明问。
“八百灵晶。”老散修伸出三根手指，“不二价。”
林婉清眉头微蹙。这残片虽与陨铁同源，但能量流失严重，最多值两三百灵晶。
钟海明却直接取出灵晶递过去。
老散修一愣，接过灵晶，深深看了钟海明一眼：“道友爽快。老朽再多嘴一句——三天前，也有两批人来问过此物。一批穿黑衣，气息森冷；一批穿蓝衣，与道友身后这位女修的衣饰风格……略像。”
钟海明收起残片：“多谢。”
两人刚离开摊位，前方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
一队身穿炎阳宗服饰的弟子蛮横推开挡路的散修，簇拥着一名华服青年走来。那青年约二十七八岁，面白无须，眉眼倨傲，修为在金丹中期，腰间悬挂的火焰令牌比普通弟子的大上一圈，镶着金边。
“是炎阳宗内门弟子‘杨昊’，赤阳子长老的侄孙。”有散修低声道，“跋扈得很，这几日已打伤好几个人了。”
杨昊径直走到一处售卖“龙息草”的摊位前，那摊主是个面容愁苦的中年散修，金丹初期修为。
“这些龙息草，本公子全要了。”杨昊丢下一袋灵晶。
摊主神识一扫，脸色一变：“杨公子，这……这只有市价的一半……”
“一半？”杨昊冷笑，“能卖给炎阳宗，是你的荣幸。怎么，嫌少？”
“不敢不敢，只是……”摊主面露难色，“小老儿就指望这些龙息草换些丹药，给徒弟疗伤……”
“聒噪！”杨昊身后一名弟子上前，一脚踹翻摊位，龙息草散落一地，“给脸不要脸！”
摊主又惊又怒，却不敢发作，只能低头收拾。
周围散修面露愤慨，却无人敢出头。
杨昊目光扫过人群，忽然落在林婉清身上，眼睛一亮。
“咦？”他分开人群，走到林婉清面前，上下打量，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贪婪，“这位姑娘面生得很，是哪家门下？可愿随本公子同行？坠龙渊凶险，有我炎阳宗庇护，保你安然无恙。”
说着，竟伸手去拉林婉清手腕。
林婉清后退半步，避开他的手，面色微冷：“不必。”
“嗯？”杨昊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杨昊甚至没看清那人是怎么出现的，只觉肩上一沉，如山岳压顶，浑身灵力瞬间凝固，动弹不得。
钟海明站在他身侧，语气平静：“滚。”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杨昊浑身汗毛倒竖。他身后那些弟子刚要动作，却迎上钟海明淡漠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窟，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你……你敢……”杨昊色厉内荏。
钟海明手上微一用力。
咔嚓。
杨昊肩胛骨碎裂，惨叫一声，瘫软在地。
“再有下次，断的就不是骨头了。”钟海明松开手，仿佛只是拂去一粒灰尘。
炎阳宗弟子慌忙扶起杨昊，狼狈退走，连句狠话都不敢留。
周围散修看向钟海明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敢当众重伤炎阳宗内门弟子，这份实力与胆魄，绝非寻常散修。
钟海明却已带着林婉清，转身走回星盟营地，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一只苍蝇。
回到阵法内，刘文远等人显然已听闻方才冲突，神色凝重。
“前辈，那杨昊虽不成器，但赤阳子最是护短……”刘文远低声道。
“无妨。”钟海明盘膝坐下，取出那枚黑色残片，细细端详。
残片边缘的断口参差不齐，似是被暴力撕裂。其内部虽能量流失，却仍保留着一丝极细微的、独特的“印记”。钟海明神念沉入其中，循着那丝印记追溯——
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黑暗的虚空，星辰崩灭，一块巨大的陨石裹挟着银色的星髓，穿过空间壁垒，坠入苍茫山脉……在坠落过程中，陨石碎裂，最大的一块落在落星原，其余碎片四散……
其中一枚碎片，被一只惨白的手接住。那手的主人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冷死寂，与赵小七描述的那批人，如出一辙。
画面到此中断。
钟海明睁开眼，眸中寒光隐现。
果然。
那些气息阴冷的“域外之人”，也在寻找与天外陨铁相关的东西。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止是星辰之心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