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君臣定计,不过半日。
便已化作圣旨,送抵了江陵城南的大将军府。
消息传开,整座府邸都沸腾了。
“听说了吗?陛下亲自做媒,将三小姐许配给了征北将军!”
“征北将军?就是当初那位不顾陛下和丞相阻拦千里奔袭荆州,于孙权吕蒙手中救回大将军的魏延?”
“可不是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英雄配美人,乃是天赐的良缘啊!”
府内的仆役婢女们奔走相告,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前厅之内,关平与关兴兄弟二人对坐,脸上同样是掩不住的笑意。
“文长乃是父亲和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又要与我家结为姻亲,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关平端起茶杯,心情舒畅。
关兴也是连连点头,他性子更活泼些已经开始畅想。
“大哥,你说以后我们跟着魏将军一起上阵杀敌,是不是就更威风了?咱们一家人,打起仗来肯定更猛!”
“安国,休得胡言。”关平虽是斥责,但嘴角却咧得更开了。
“文长将军他用兵如神,能与他共事我等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府内上下一片喜乐融融。
然而,这股喜悦的气氛,却没能蔓延到府邸最深处的后院演武场。
呼!一道凌厉的破风声乍起。
一名身着利落劲装的少女,正手持一柄与她身形不甚相符的缩小版青龙偃月刀,腾挪转动。
刀光霍霍,卷起地上的落叶,隐有风雷之声。
她并非人们想象中深居闺阁的大家闺秀。
她正是大将军关羽之女关嫣,小名凤儿。
在后世的各种游戏和同人作品中,她有一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名字,关银屏。
她继承了父亲的武艺,也继承了那份傲骨。
“小姐!小姐!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一名侍女提着裙角,气喘吁吁地从月亮门外跑了进来。
关嫣收刀而立,她微微喘息着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何事这般慌张?”
“圣旨!宫里来人了,陛下下旨,将小姐您许配给征北将军魏延了!”
那柄沉重的偃月刀,从关嫣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了青石板上。
侍女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关嫣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少女的羞涩,更不是接到赐婚的欣喜。
是震惊,以及随之而来的一股被安排命运的滔天怒火。
“凭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的婚事为何要由他们来决定?我甚至连那个魏延是高是矮,是方是圆都未曾见过!”
“小姐……”
侍女被她这副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恰在此时,关平与关兴闻讯赶来。
正好听到了妹妹这句满是怒气的话。
“凤儿!休得胡言!”
关平快步上前,皱起了眉头。
“此乃陛下金口玉言,岂容你置喙!”
关嫣捡起地上的大刀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兄长。
“兄长也觉得,我便该像一件货物一样,被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吗?”
“你!”关兴也急了,“凤儿那可是魏将军!是救了父亲性命的恩人啊!你怎能如此说他!”
“我敬他,我感激他!可敬重与感激就要用我的一生去偿还吗?!”
眼看妹妹怒火中烧,关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
他沉声说道:“凤儿,你对魏将军,或许有所误解。”
他顿了顿,开始讲述那段早已在军中传为神话的往事。
“当初父亲兵败麦城,被吕蒙小儿重重围困,粮草断绝,危在旦夕。”
“江东数万大军,将小小的麦城围得如铁桶一般。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在劫难逃。”
“就在那时,魏将军到了。”
“他只带着自己麾下数千兵马,千里奔袭。他没有选择正面强攻,而是使了一招奇计,亲率精锐奇袭了吕蒙的中军。”
“吕蒙大惊被魏将军阵斩,这才解了麦城之危,救下了父亲和我啊!”
“最后,他又带着我等假扮江东之兵,赚开江陵城门,生擒了吴侯孙权!立下了不世之功!”
关平一字一句,将那场惊心动魄的千里救援说得无比清晰。
关嫣静静地听着。
她当然记得父亲被救回江陵时,浑身是伤却精神矍铄的模样。
也记得父亲提起“魏文长”这三个字时,那毫不掩饰的赞叹与激赏。
坊间传闻此人桀骜不驯,身有反骨,连丞相都敢当面顶撞。
可兄长口中的他,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一个智勇双全,胆识过人,于绝境中创造奇迹的绝世英雄。
她心中的那股怒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好奇所取代。
但好奇归好奇。
“英雄救父,我关嫣感激不尽。”
“但这与我的终身大事,是两码事!”
她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刀,眼神锐利。
“我乃大将军关羽的女儿,绝不嫁一个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的匹夫!”
“你……”
关平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时竟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跳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阿姐,你不想嫁,总得找个理由去跟父亲说吧?”
“不然这圣旨可就是铁板钉钉,没法改了。”
说话的是关羽最小的儿子,关索。
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对着关嫣挤眉弄眼。
“不如……我们去试试他?”
一句话,让关嫣眼前豁然一亮。
父亲最重忠义与胆识,也最瞧不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若是这魏延真如传闻那般不堪,只是个浪得虚名的狂徒。
自己便有足够的理由去求父亲收回成命!
到时候,就算是陛下的旨意,父亲也定会为自己去争上一争。
“小弟,你快说说咱们怎么试?”关嫣压低了声音。
关索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
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关嫣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当即与关索定下了这个计划,要亲自去试探一番那魏文长的“成色”!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关嫣便换下了一身绫罗绸缎,穿上了一套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头发也随意地用一根布条束起,脸上还故意抹了些灰。
将自己扮成了一个从乡下来的普通姑娘。
关索也打扮成一个朴实的少年郎,背着个空荡荡的布包。
姐弟二人趁着府内下人换班的空当。
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地从将军府的后门溜了出去。
江陵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繁华。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关嫣站在街角,看着这片繁华,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藏着的那柄短剑,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她的视线越过熙攘的人群,遥遥望向城北的方向。
那里,是征北将军府的所在。
“魏文长……”
她喃喃自语,那双酷似其父的丹凤眼中。
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怯,只有刀锋般的锐利。
“我关嫣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名副其实的英雄,还是徒有虚名的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