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建业府衙大殿。
魏延召集了城中所有的文武前来议事。
“奉汉中王令,三日之后,全军出击!”
“目标丹阳,全歼孙权!”
此令一出将张昭、顾雍等人刚刚放回胸腔的心,又猛地拽了出来!
全军出击?去打孙权?
张昭的脑子嗡的一声,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曹操三十万大军就在江北虎视眈眈。
周泰和贺齐在濡须口苦苦支撑,建业城里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加固城防,深沟高垒依托坚城等待变局吗?
怎么还要主动出城野战?
还要去全歼孙权那号称十万的大军?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前两日因为汉中王刘备那封亲笔信而带来的安全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们看着魏延的背影只觉得那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个将所有人的性命都押在赌桌上的疯子!
“将军,万万不可!”
张昭终究是没能忍住,他从队列中颤巍巍地走出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
“将军曹贼势大,如利剑悬于我等头顶。我军兵力微薄正应固守待援,以逸待劳。怎能……怎能倾城而出,行此险招啊!
一旦战事不利濡须口失陷,建业城防空虚,曹军趁势南下则江东危矣,将军您……您也将万劫不复啊!”
他说的情真意切,几乎是声泪俱下。
这番话,也说出了所有江东降臣的心声。
顾雍等人纷纷点头期盼地看着魏延,希望他能收回这个疯狂的命令。
然而,魏延只是缓缓地转过身。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张昭。
那里面没有怒火没有不耐,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平静得像是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却能将所有投射于其上的光线连同温度一同吞噬。
张昭所有到了嘴边的话。
什么“民心初定,不宜妄动”,什么“保存实力,徐图后计”。
全都在这一瞥之下被冻结在了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张昭最终只能在那种无形的压力下,默默地躬身退了回去。
大殿之内,再无人敢言。
魏延看都未再看他们一眼。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自己最信任的三员大将身上。
“邓艾!”
“末将在!”
邓艾向前一步,身躯挺得笔直。
“我出征期间,建业城内一切军政要务由你全权总管!”
魏延伸出手郑重地将一枚象征着最高指挥权的令箭,和那份他亲手批注过的城防舆图一并交到邓艾手中。
“我留五千兵马给你。你的任务不再只是守住建业。”
魏延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你要让这座城,成为我军最稳固的后方!钱粮、兵械、民心,一样都不能乱!”
大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张昭与顾雍更是心头剧震!
这是何等的信任!
总管军政!
这几乎是将整个刘备军在江东的根基,都压在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身上!
邓艾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双手高高举起,接过了那沉甸甸的令箭与舆图。
那是魏延毫无保留的信任,更是整个刘备集团未来的希望。
他猛地单膝跪地对着魏延重重叩首。
因为激动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再无半点口吃。
“将军放心!艾必将尽心竭力,城在人在!”
魏延点了点头,他知道邓艾懂他。
他的目光转向那剌。
“那剌!”
“在!”
那剌捶了一下胸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点齐你麾下三千乌浒蛮兵,此战你为先锋!我要你像一把尖刀,给我狠狠凿穿孙权的军阵!”
“遵命!保证撕碎他们!”
那剌咧嘴一笑,露出的白牙在殿内显得格外森然。
最后是钟离牧。
“钟离牧。”
“末将在。”
“横山一战收编的降卒,加上新募之兵共一万人。由你统领为我中军主力。”
魏延看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年轻人。
“这些人军心未附战力不齐,是条杂鱼还是能变成蛟龙,就看你的本事了。”
“喏。”
钟离牧的回应只有一个字,但他握着枪杆的手却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
三道军令,干脆利落。
魏延重新走回那副巨大的江东舆图前,但这次他的手指没有落在建业,也没有落在丹阳。
而是顺着长江一路向西,再折向遥远的南方。
最终,重重地点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交州。”
张昭的身体猛地一震。
魏延从怀中取出了那封来自诸葛亮的密信,直接递给了张昭和顾雍等江东旧臣传阅。
张昭颤抖着手接过,一目十行。
“大王已令交州刺史李严起兵北上,文长速速配合,灭孙权,占江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昭顾雍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们终于明白了!
魏延敢如此大胆的奇袭建业,从来都不是一步孤棋!
这步险棋的背后竟然还藏着如此深远、如此宏大的后手!
汉中王刘备与军师诸葛亮,根本不是在被动地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暗中谋划着这一切!
南有李严从交州出兵,直捣孙权的老巢会稽、建安。
中有魏延坐镇建业,携大胜之威正面碾压孙权主力。
北有贺齐、周泰牵制曹操于江上。
三路大军,互为犄角,遥相呼应!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击溃战,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灭国之战!
好大的一盘棋!
“老臣明白了!”
张昭的声音都在发颤,那是极致的吃惊。
“吴侯的主力尽在此处,其后方必然空虚!交州的李严将军大军一到他的根基就断了!届时军心浮动,人人自危……我们……”
“届时,孙权就不在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等着被我们宰割的肥羊。”
魏延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他收回密信在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李严将军的偏师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魏延的视线重新回到舆图上丹阳的位置,那里标注着孙权大军的营地。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那根稻草落下来之前,先打断这条丧家之犬的脊梁骨!”
邓艾死死盯着舆图,大脑在飞速运转。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猛地抬起头,主动请命:“将军!末将有一计!”
“说。”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既然李严将军已动,那我们就不必为他的行动保密!”
“末将恳请将军准许,在您出征之后于建业城中,乃至整个吴郡、丹阳地区散布消息!”
“就说交州刺史李严,已奉汉中王之命,率军五万攻入了会稽!”
“我等要让孙权军中的每一个吴郡、会稽籍的士兵都知道,他们的家被抄了!”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在这里为孙权卖命,他们的妻儿老小却在后方任人宰割!”
“如此一来,等将军兵临城下,其军心自乱!所谓十万大军必将不战自溃!”
一直沉默的钟离牧此刻也忍不住开口。
“士载此计,可行。”
魏延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能举一反三的少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邓艾已经从一个单纯的“战术鬼才”,开始向着能够独当一面的帅才蜕变了。
“好!”魏延重重一拍邓艾的肩膀,“此事,就交给士载去办!”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那副舆图,冰冷的杀意再也无法抑制。
“士载你的攻心之计,要比我这柄刀更快!”
“我要让孙权的军报和我散布的谣言,同时摆在他的案头!”
“我要让他,死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