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温禾的生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在盐碱地、女子农技队和府衙后宅之间规律而充实地运转。
她几乎每日都要去城郊的那片试验田看看。
碱蓬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在原本白茫茫的盐碱滩上,硬生生铺开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长势喜人。
陈老伯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了几分,见到温禾,话也多了起来:“小娘子您看,这碱蓬长得真好!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着这盐碱窝里能长出这么旺相的东西,听说嫩叶还能当野菜吃哩!”
温禾蹲下身,仔细查看土壤的湿度和碱蓬的根系,闻言笑道:“陈伯说的是,它们都在努力活下去。只要我们方法得当,这片土地总会给我们回报的。”
她顺手拔掉几株杂草,继续与陈老伯交流着观察到的细微变化和后续养护的要点。
女子农技队的进展更是喜人。
那日田埂边的第一课,如同在她们心中点燃了一簇火苗。
温禾将授课地点安排在了一处宽敞通风的旧库房里,这里安静且不受打扰。
三十名女子学习劲头十足,不仅快速掌握了土壤辨识、种子筛选的基础知识,在温禾后续的亲自教授下,已经开始接触更深的门道。
这一日,温禾正细致地讲解着几种常见病虫害的防治土法。
“……大家看这种叶片边缘焦黄、背面有细微蛛网的,多半是受了红蜘蛛的侵害。”
温禾拿起一片准备好的病叶示例,又展示了几种利用烟叶水、草木灰等常见物配置的简易驱虫剂,“这些法子虽土,用得及时却顶用。记住,防大于治,平日就要多留心田里的动静。”
她讲得深入浅出,女子们听得极为专注,遇到不解之处,也会壮着胆子提问。
白芷在一旁协助,分发着温禾提前绘制的简易图表,上面用形象的图画标注着病虫害的特征和防治步骤。
接着,温禾又开始传授育种的要领,从选种、浸种到催芽,每一步都讲解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将一些简单的水利维护知识融入其中,教导她们如何清理田边沟渠保证灌溉,如何利用地势引导雨水。
课堂气氛活跃而有序。
这些曾经只知围着锅台、田间低头劳作的女子,眼中焕发出求知的光彩,脊背也在不知不觉中挺得更直。
她们开始意识到,自己掌握的这些知识,或许真能改变自家田里的收成,甚至改变自身的价值。
温禾看着她们认真记录、互相讨论的样子,心中慰藉。
与此同时,王岩肩上的担子也重了起来。
谢景珩对他极为信任,将组建和初步训练海上护卫队的事宜全权交由他负责。
名义上,这是为了加强府城及沿海要地的防卫力量,应对可能再次来袭的海寇。
王岩不愧是行伍出身,雷厉风行。
他严格按照三十人的员额,从府兵和当地熟悉水性的青壮中,秘密挑选了一批身家清白、体格健壮、胆识过人的年轻人。
训练地点选在了一处僻静的海湾,远离寻常百姓的活动区域。
训练是艰苦而严格的。
除了常规的体能、格斗、弓弩射击,王岩尤其注重水上技能的操练。
泗水、潜泳、操舟,乃至如何在颠簸的小船上保持平衡并发起有效攻击。
他还将自己当年在边军与马匪周旋时学到的设置陷阱、侦察潜伏的本事,因地制宜地改良,教导队员们如何在滩涂、礁石间设伏,如何利用潮汐规律行动,如何隐蔽接敌。
“海寇仗着船快,来去如风,我们不能总被动挨打!”
王岩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铿锵,“我们要练得比他们更熟悉这片海,比他们更狠,更要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路数!三十人,便要拧成一股绳,打出百人的气势!”
队员们起初对这位空降的教官还有些不服,但几场高强度的操练下来,见他身手不凡,教授的东西实用有效,且与大家一同吃苦,赏罚分明,渐渐都心生敬佩,训练起来也更加卖力。
海寇自上次吃了亏后,确实消停了一阵,但海面上的威胁并未彻底解除,偶尔仍有小股贼人试探的消息传来。
王岩带着这支初具雏形的护卫队,配合府兵,加强了沿海的巡逻与警戒,几次小规模的接触都成功将贼人逼退,确保了沿海村落暂时的安宁。
这日傍晚,温禾从农技队回来,正遇到王岩前来汇报训练进展。
“……三十人已初步筛选并开始强化训练,皆是可造之材。再加以时日,必能形成战力。”王岩言简意赅,黝黑的脸上带着海风与烈日留下的痕迹,眼神却愈发锐利沉稳。
“辛苦你了,王岩。”温禾看着他,心中感念,“训练所需银钱、物资,若府衙拨款有缺,可直接从‘禾记’的账上支取。务必让兄弟们吃好练好。”
“谢夫人!”王岩抱拳,声音洪亮。
他知道,夫人这话并非客套,而是实实在在的支持。
能得主公与夫人如此信任,他唯有竭尽全力。
夜色再次降临,温禾站在窗前,望着东南方向那片看不见的海域。
盐碱地里的碱蓬在顽强生长,女子农技队的知识在积累传播,海上护卫队的力量在悄然壮大。
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正在缓缓织就的罗网,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来之不易的安宁,也为了应对未来可能更大的风浪。
前路或许仍有艰难,但脚踏实地,未雨绸缪,总能走得更稳、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