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声线缓缓响起,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却蕴含着十足令人胆寒的意味。
“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诱饵吗?”
诱饵?
——诱饵!
地下室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朗姆的独眼骤然收缩,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阴影中那道优雅却致命的身影。
冷汗沿着他松弛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一般,缓缓缠绕并撕裂了他的整颗心脏。
“您……”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您是有意放出那个人……引我上钩?!”
他脱口而出,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自己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而变调。
但旋即,强烈的难以置信压倒了他。
他否定了这个念头,像是要说服自己般摇头,声音因情绪激动而略显急促。
“不……这不可能,您怎么会……留下一个废物的命?就为了我?”
他无法理解,内心剧颤。
——整整两年时间!按照这位先生一贯冷酷彻底的行事风格,会留下君风和简直是天方夜谭!
阴影中的年轻男人似乎极轻的动了一下,或许是一个无声的哂笑。
“可他做到了,不是么?”
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一丝奇异的、近乎愉悦的赞赏。
“他顺利把你这只藏得太久的老鼠,成功引到了光下。”
神宫八咫略作停顿,语气难以捉摸:“他比你以为的更有用,也……更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这四个字轻轻落下,却让朗姆感到一阵屈辱的刺痛,脸上已能窥见苍老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
是啊,他们这帮在组织里的高层看着呼风唤雨,实际上不就是在使尽浑身解数的去讨眼前人的欢心吗?
当初众人纷纷嘲笑那只银白的雀,但那只雀的遭遇跟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就只不过是主子的性情不一样而已。
朗姆嘶声道:“您就这么笃定我会因为他出现?或许我在之前就已经选择远走海外,彻底消失在组织触手莫及的死角。”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朗姆。”
神宫八咫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缥缈,好似发出了一声怀念的叹息。然而在这怀念之下隐藏的冰冷,却让朗姆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太了解这份看似温情的背后意味着什么——那是对自身所有物彻底的了解和掌控,以及必要时毫不留情的抹杀。
朗姆低下头,掩去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语气忽然变得无比悔恨。
“是我……是我让您失望了。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和您见面时候的场景……”
他的语速逐渐加快,变得急切而混乱,开始诉说曾经的过往。
求饶、磕头、赌咒发誓——只要能活下去,他不会有丝毫犹豫在身。
神宫八咫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叹:“是啊,我也还记得呢。那时候你才刚满二十岁,就被你父亲带到了我的面前……”
朗姆心头微喜,连忙抬起头来,跪行着向前两步,在地上拖出一道猩红的印记。
“先生,您原谅我,当年我只是因为琴酒总是对我手底下的人下手,所以一时想岔了路,想着给他使点绊子,我……”
神宫八咫看着这一路拖着血痕也要一步步跪到自己面前来的老手下。对方强忍着双腿的痛苦,脸上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他伸手摸上这狼狈男人的头顶。
力道十分轻柔,就像是在对安抚面前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哪怕这孩子都该到了鬓发花白的年纪了。
朗姆浑身不自觉的颤了颤,神宫八咫手中一同握着的那把匕首近在咫尺,他隐约间甚至都能感受到锋刃的寒气。
继而,他听见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
“孩子,”神宫八咫似是带着一丝宽恕的笑意,“这些年来,你都做得很好。”
“可时至今日,你已经变了许多,也有了许多不该有的想法……”
心头刚被希望充满的朗姆瞬间僵直住了身体,只觉得这包裹着温和外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自己的丧钟上。
神宫八咫动了动,把手重新收回,缓声道:“——更何况,你今天还动了不该动的人。”
动了不该动的人?
朗姆猛地抬头,独眼中瞳孔骤缩。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骤然在他的脑海中清晰——
那名银发青年能活到现在,或许根本不止是“诱饵”的价值那么简单!
中年男人的脸上霎时血色尽褪。
他扯出一个极其艰难惨淡的笑容,只觉得荒谬:“原来是这样?您居然也对他……”
他像是无法理解,又像是终于明白了某种可悲讥讽的真相:“……像您这样的人,也会对谁另眼相看到这种地步?”
“最初,你也是被我另眼相看的人。”神宫八咫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彻底碾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侥幸。
朗姆重新垂首摇了摇头,忽然肩头震颤起来,开始疯狂大笑。
“被您另眼相看?我也好,他也好……哈哈哈哈哈……最终不都是这样的下场吗?!”
笑声戛然而止,他嘴边扬起一丝扭曲诡异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找到了某种同病相怜的可悲慰藉。
“那现如今,您是已经玩腻了对吗?”
“就像两年前您毫无征兆的对我下手一样……现在您也厌弃那枚漂亮的棋子了,是吗?”
他怨毒之极,看似在替别人抱着不平,实则字字句句都是控诉自己这些年来的忍气吞声。
“哪怕他在今天为您引出了我这个隐患,您也还是冷眼旁观,放任他出现在我的仇视之下……”
“你在默许、甚至是期待着我对他下手,好为您省去亲自处理废物的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