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湾码头区,引擎的低吼骤然撕裂寂静,由远及近。
一辆漆黑的古董保时捷如礁石般从仓库阴影中浮现,悄无声息地碾过地面。
码头上,诸伏景光倏然抬眼。
他的视线越过银发青年单薄的肩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另一双幽绿的狼瞳里!
海湾尽头的建筑阴影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裹挟着凛冽杀气,凝固在浓稠的墨色里。
天光黯淡,勉强勾勒出来人模糊的轮廓。
黑帽檐下,那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却精准穿透昏暝,如两枚淬火后骤然浸入寒泉的铁钉——
嗜血而残忍地,钉在了诸伏景光脸上!
诸伏景光生生压下了深呼吸的冲动,理智的弦倏然绷紧。
琴酒……来得果然快。
思及他与君风和的商量,诸伏景光刻意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意外,仿佛全然不解对方为何现身,语气带着迟疑。
“琴酒大人?您怎么——”
话音未落。
他瞳孔骤缩,猛地侧身后退!
“砰!”
灼烧着杀意的子弹擦着衣角射过,在布料上烙下一道焦痕。
还不等他站稳,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已随主人逼近的脚步再度抬起。
银发男人掌中的爱枪反射出森然乌光,笔直锁定他的眉心,如恶狼亮出的獠牙,蓄势待发。
没有一句废话,更不留一瞬余地。
就连周遭咆哮不休的风声,都似在冷面杀手现身的那一刻彻底冻结。
诸伏景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黑洞洞的枪口是地狱的门扉,无形的压力化作实质的重枷,沉沉扣压肩头。
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接下来的应对稍有差池,杀手的下一发子弹就会直取自己性命。
——显而易见,对于君风和与他在一起出现这件事,琴酒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与暴怒。
心念电转间,诸伏景光反倒强行压下了自身对于死亡的恐惧本能,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银发青年今后的遭遇上。
一想到处于极怒状态下的琴酒会对青年采取怎样的报复措施,他就想要不顾一切的去用余光确认对方此刻的状况。
而诸伏景光也确实这么做了,随即迎来的便是呼吸一滞。
夜幕乍临,银发青年静立原地,背对着他,面朝那片即将吞噬掉自己的黑暗之源。
那道纤瘦冷寂的背影在苍茫海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单薄,也……格外顺从。
像是一件静待主人收回的死物。
诸伏景光心头蓦地一刺,却听那个在身前站定的黑衣杀手忽而冷冷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苏格兰。”
黑泽阵收回与银发青年隔空交错的视线,杀意毫不掩饰,几乎流淌满地。
“——谁给你的胆子,”
低沉嗓音裹挟着海风的咸腥与刺骨杀意,在死寂的码头上扩散开来。
“一而再再而三,招惹我的人?”
诸伏景光的呼吸滞涩了片刻,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淡漠。
“琴酒大人,您误会了。我只是偶然遇到奎宁先生,一时兴起邀请他赏海……”
“砰!”
第二颗子弹撕裂空气,擦着他肩膀呼啸而过!
血花飞溅。
诸伏景光身形微晃闷哼一声,侧头瞥见伤势,掌心发凉。
和第一枪不同,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打断。
——是琴酒对他所谓“解释”最直接的否定。
“苏格兰,别浪费我的时间。”
黑泽阵的声音比海风更冷,幽绿狼瞳里翻涌着噬人的寒光:“也收起你的那套把戏。”
他恶意的上下游移着视线,仿佛在挑选下一击的落点。
“否则,”一声嗤笑响起,“我相信狙击手就算没了腿,也一样能完成任务。”
诸伏景光的心缓缓沉下。
与其说是要废了他的腿,不如说这是刽子手最直白的宣告——
他只需要能够听话工作的工具。
肩头的伤口传来一阵火辣痛感,但卧底先生此刻已经全然顾不上这点细枝末节的伤痛。
黑泽阵的话像毒蛇般钻入耳膜,黝黑的枪口紧紧锁中目标——诸伏景光很清楚,这绝非单纯的威胁。
他必须回应,必须在刀尖上找出一丝生机,解释君风和为什么会在他的身边出现。
而那个由银发青年曾经提出过的精心借口——苏格兰对琴酒“玩物丧志”的不满。
在此刻已然成型。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刹那,码头上异变陡生!
那个面临二人对峙一直静默如影子般的银发青年,竟在此时毫无征兆的动了。
君风和手臂极快的抬起,苍白修长的手指于昏暗天光中划出一道细微的流光,精准扣住了黑泽阵那即将再次扣动扳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腕!
这个动作大胆得近乎忤逆,好似瞬间抽空了周遭所有的空气。
“……!”
诸伏景光瞳孔地震,呼吸骤停。
别——!
谁都没有预料到青年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黑泽阵身形彻底僵住,连那滔天的杀意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转过头,那双幽绿的狼瞳第一次完全、彻底的聚焦在斜前方的青年身上。
自来到这里以后,他的站位姿势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诸伏景光身上,反而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了银发青年。
就像是默认了对方是自己所有物的姿态,也轻蔑的抹除了对方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但此刻,被他忽视的这只金丝雀却出乎意料的妄为。
于是刹那间,那对幽绿瞳仁之中翻涌着的冰冷杀机退去,转而化作某种更深沉、更黑暗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绝对掌控物公然违背、极度危险的惊怒与暴戾!
“你想拦我?”
四个字,从齿缝间碾磨出来,带着血腥的气味。
黑泽阵甚至没有去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只是死死盯视着青年的脸。
但面对这样危险的目光,君风和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微微用上力道,收得更紧。
他微微抬着头,视线与黑泽阵撞在一起。
“够了。”君风和的声音很低,轻得像疲惫到极致的叹息,“你没有必要对他动手。”
这声劝阻彻底撕碎了黑泽阵的最后一丝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