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赏加更】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叹息,将客厅昏暗宁静的微弱灯光彻底隔绝在身后。
萩原研二背靠门板,浑身忽然像是被抽掉了力气一样。
房间内沉甸甸的空气包裹上来,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亮墙上的灯开关,抬起眼就迎上了两点淬着寒冰的星子。
明明是萩原研二的卧室,但此前说自己要去睡觉的松田阵平此刻却盘腿坐在床上,端端正正面朝门口,看上去十足冷静。
只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显露出他内心中的一点焦灼。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无需言语,沉重的疑问、压抑的怒火,以及某种心照不宣的惊惧,在瞬间完成了无声的传递。
萩原研二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动作疲惫得如负千斤。
松田阵平清晰捕捉到这点信号,瞳孔骤然收缩。
他就这么注视着萩原研二的走近,然后听到对方宣判。
“是真的。”
这三个字沉甸甸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他没有否认,”萩原研二闭了闭眼,“我说昨晚是小阵平你开车带我们回来的这件事。”
松田阵平呼吸一窒,猛地站了起来,压低的嗓音中依旧有些不可置信:“你确定?他明明……”
“他的确表现得很正常。”
萩原研二眼中流露出些许绝望:“如果不是我凑巧听到他的那句话,我也根本不会怀疑。”
银发青年向来聪明,甚至聪明得过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比谁都清楚——
“如果说小风和本来就对自己将要面临的未来有所筹谋,那么事到如今就算他突然遗失了一部分记忆,也可以通过对现状的基础了解,反推出自己过去的大体经历。”
“他能做到的,阵平。”
松田阵平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我当然相信他能够做到这种事,可是他有什么必要向我们隐瞒这件事?”
“他又为什么会突然丢失记忆?你昨晚带他回来的时候还都好好的,难不成是因为那种药物——”
“是因为那两枚锁环。”萩原研二低眸打断了好友的胡乱猜测。
说这话时,他的指尖停留在自己手腕的特定位置,正缓慢而用力的按压摩挲着,仿佛在模仿着某种触感。
“阵平,我仔细看过风和的手腕……那对锁环底下有反复电击后造成的伤痕。”
松田阵平呼吸骤然加重,额角青筋乍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重复了一遍某个刺激神经的词汇。
“电击?”
“是,而且是新旧叠加的损伤……说明频率很高,次数也很多。”
萩原研二的声音失去了温度,隐隐有些恍惚,机械式的表达着自己的结论。
“那两个金属锁环,很可能……是一种精巧的束缚器,一个内置电击功能的远程操控装置。”
“高频电击……”松田阵平意识到银发好友的遭遇,脸上血色尽褪。
他们都清楚,高强度电流通过手腕神经通路反复强烈刺激大脑,后果就是短期记忆障碍。
这也就意味着,当事人最近几分钟、几小时甚至几天内的记忆,都有可能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里流走——
“只能剩下混乱的记忆碎片,或者……一片空白。”
卷发青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低沉的声线里全是压抑着什么的颤抖。
所以,银发青年在浴室里的真切茫然和恐惧应激并非是玩笑似的“报复”。
“风和他是被人……硬生生切断了与过去的连接。”
最后几个字近乎是压低的嘶吼,又在惊扰到外面睡着的青年之前,被萩原研二强行压回喉咙深处,尽数化作痛苦的哽咽。
松田阵平的身体晃了晃后退了两步,膝弯撞在床沿发出一声闷响。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咯咯的轻响在房间里的死寂中格外清晰。
二人缓缓转头,视线在此刻仿佛穿透了墙壁,直直落在那个蜷缩着不安睡去的银发青年身上。
窗外是无边沉沉的夜色,而客厅里那个努力扮演着“一切安好”的人,手腕上正戴着敌人施加的、残忍夺走他记忆的冰冷枷锁。
精心构筑的伪装被陡然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的不仅是记忆的空洞,更是令人胆寒的残酷真相。
“我想……”
萩原研二嗓音干涩得像是含着生硬尖锐的砂砾,每一个音节都几乎要磨出血沫。
“小风和不告诉我们这件事,除去不想让我们担忧以外……”
“恐怕他也清楚。一旦被我们知道以后,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继续按照那个所谓的计划一路走下去。”
房间里顿时死一样的寂静。
如果青年在想要摆脱身上光环的路上必须蹚过荆棘行走在悬崖一线,最后甚至记忆全失精神崩溃,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那他们还会一如既往的支持对方吗?
松田阵平一手按上太阳穴,能清晰感受到绷紧的青筋跳动。
“……混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灼烧般的怒意和……恐惧。
萩原研二沉默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他们比谁都清楚,银发青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恐怕比起活命,不受任何束缚的自由才是于对方而言最为重要的品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要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命被用来威胁青年,按照青年此前数次崩溃表现,松田阵平有好几次都担心对方会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能让他继续。”
松田阵平突然开口,声音冷硬得像块铁。
“不论那个计划具体是什么,都必须停下。”
萩原研二的睫毛颤了颤,低声道:“可如果强行阻止他……”
“那就让他恨我。”
松田阵平抬起头,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总比他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强。”
空气再次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