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炽焰》合同的第二天,林晚就被周曼打包送到了一个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秦瑶的私人排练室。
这个排练室大得像个小型剧场,一面是顶天立地的巨大镜墙,另外三面墙壁漆成了深灰色,吸音效果极好。木质地板光洁如新,散发着淡淡的精油养护味道。空旷,专业,冰冷,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秦瑶就站在排练室的中央。
她今天没穿那些明艳的礼服长裙,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紧身运动服,勾勒出没有一丝赘肉的、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线条。大波浪卷发被利落地束成高马尾,那张素颜的脸,褪去了红唇的攻击性,反而因为过于优越的骨相而显得更加冷冽。
她手里拿着一根教鞭似的细长木棍,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掌心。
林晚一进门,就被这女王气息震慑到了。她下意识地含胸、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滚到角落里去。
“站直了。”
秦瑶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砸在林晚的膝盖弯上。
林晚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了挺背。
秦瑶迈开长腿朝她走来,高跟鞋换成了平底练功鞋,走路却依旧带着风。她围着林晚转了一圈,像在审视一头待宰的羔羊,那双狐狸眼里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挑剔。
“含胸驼背,脖子前倾,眼神闪躲,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她用手里的木棍轻轻敲了敲林晚的后背,力道不大,侮辱性极强,“你这是演阿椒?你这是演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被霜打蔫了的鹌鹑。”
林晚的脸瞬间涨红。
“周曼说你看完剧本很有信心,信心呢?被你早上吃掉了?”秦瑶的毒舌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阿椒,十九岁,混迹在龙蛇混杂的批发市场,一个人能掀翻一个水果摊,一句话能把三个壮汉骂到自闭。你看看你,人家不骂你,你自己就快自闭了。”
这话说得太对了,林晚甚至无法反驳。
“第一课,形体。”秦瑶退后两步,用木棍指着镜墙,“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忘了自己是林晚。走路,抬头挺胸,肩膀打开,想象你的两边肩膀上各挂着一袋水泥,往下沉。走过来。”
林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秦瑶的话,迈开了腿。
她走得极其别扭,像个刚被安装上四肢的机器人,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
“停!”秦瑶皱起眉,“谁让你走猫步了?你是要去维密走秀吗?阿椒是在菜市场里跟人抢地盘的,不是在t台上抢镜头!她的每一步都带着目的性,要么去干架,要么去收钱。步伐要稳,要快,带着一股‘挡我者死’的劲儿。再来!”
一个上午,林晚就在这几十平米的排练室里来来回回地走。从一开始的僵硬,到被秦瑶用木棍敲打了无数次后背和膝盖后,总算有了一点“人样”。
午饭是助理送来的营养餐,全是水煮的鸡胸肉和西兰花。林晚啃得味同嚼蜡,秦瑶就在对面优雅地吃着,吃完还凉凉地来一句:“晚上想吃宵夜,下午就给我拿出点真本事来。”
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下午是台词课,比形体课更要命。
秦瑶把剧本里一段阿椒骂街的戏拍在林晚面前。“来,对着镜子,把这段念出来。不,不是念,是骂出来。”
林晚看着那段充满了“他妈的”、“狗娘养的”、“你个瘪犊子玩意儿”的台词,感觉舌头都打了结。让她这种连大声说话都费劲的人骂街,简直是公开处刑。
“我……我……”
“我什么我?”秦瑶抱臂站在一旁,“演戏呢,你当是请客吃饭啊?情绪!我要看到你的情绪!想象一下,你辛辛苦苦守了一夜的摊子,被隔壁的老王八占了,你一天的生计都没了,你怎么办?上去跟他讲道理?跟他分析市场经济的利弊?你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林晚憋了半天,涨红了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蚊子哼哼似的挤出了一句:“你……你太过分了……”
整个排练室安静了三秒。
秦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立刻板起脸,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林晚,你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玛莎拉蒂吗?就这?你这是骂人?你这是在撒娇!”
【AwSL超话实时动态】
【L】:姐妹们我疯了!有站姐拍到晚崽进了秦女王的私人排练室!这是什么概念!帝师亲自下场辅导太子了啊!
【L】:哈哈哈哈看晚崽进去时那视死如归的小表情!我赌一包辣条,她现在肯定被女王批得找不着北了。
【L】:楼上的,格局小了。批?那叫爱!你懂什么叫“严师出高徒”吗?女王这是在用爱雕琢我们的宝贝!虽然方式可能有点……暴力。
【L】:我脑补了一下晚崽学阿椒骂街的场景……“你…你这个坏蛋…我…我要生你气了哦!哼!” 秦女王:“滚!!!”
【L】:只有我心疼吗?但也兴奋。我们晚崽终于要从一个只会嘤嘤嘤的小废物,变成一个会“口吐芬芳”的大魔王了!搞快点!我要看进化!
粉丝的狂欢林晚一概不知,她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一遍,两遍,十遍……
她的嗓子喊得干哑,情绪却始终上不去。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泼辣和狠劲儿,她怎么都找不到。镜子里的自己,无论怎么装腔作势,都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
“不对!”
“重来!”
“你是没吃饭还是没断奶?声音大点!”
秦瑶的呵斥一声比一声严厉,最后,她似乎也失去了耐心,直接把剧本从林晚手里抽走,扔在地上。
“林晚,你到底在怕什么?”秦瑶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那双总是盛满风情的狐狸眼此刻锐利如刀,“你怕演不好,怕丢人,怕辜负别人的期待?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比王景和的片子还重要吗?”
林晚被她的话刺得心脏一缩,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挫败,无力,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哭哭啼啼,像什么?你以为掉几滴眼泪,这事儿就过去了?我告诉你,在剧组,没人会同情你的眼泪,他们只会嘲笑你的无能!”秦瑶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要是觉得演不了,现在就滚出去,跟周曼说你不干了!别在这儿浪费我的时间!”
“我没有!”林晚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猛地抬起头,冲着秦瑶吼了出来。
因为情绪激动,她的声音嘶哑又尖利,彻底破了音。
“我没有想放弃!我就是做不到!我不是阿椒!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像她那样活着!”她吼得撕心裂肺,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排练室里一片死寂。
秦瑶看着她,看着这个满脸是泪、浑身发抖,却依旧倔强地瞪着自己的女孩,眼底那层厚厚的冰,似乎裂开了一条缝。
她忽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到了墙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秦瑶,在一个同样简陋的排练室里,对着镜头一遍遍地练习一个摔倒的动作。没有垫子,没有保护,她就那么直挺挺地摔下去,爬起来,再摔下去。摔到最后,膝盖和手肘都磨破了皮,渗出了血。视频里的她咬着牙,眼眶通红,却没掉一滴泪,只是对着镜头外的某个人喊:“导演!我可以!再来一条!”
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十六岁演第一部戏,是个只有三句台词的小配角。为了一个摔倒的镜头,我摔了三十七次。”秦瑶收起手机,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没人天生就会演戏,林晚。那些你所谓的‘不会’、‘做不到’,都只是因为你对自己不够狠。”
她重新捡起地上的剧本,递到林晚面前。
“现在,擦干你的眼泪。”秦瑶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把你刚才吼我的那股劲儿拿出来。想象我就是那个抢了你摊子的老王八,你想撕了我。来。”
林晚看着秦瑶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不耐,只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严苛的期许。像暗夜里最亮的星,为迷航的船指引着唯一的方向。
她接过剧本,胡乱地用手背抹了把脸。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彻底变了。所有的委屈和脆弱都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
她猛地将剧本摔在地上,往前踏了一步,指着秦瑶的鼻子,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不甘,嘶吼了出来:
“老王八!你他妈的再动一下我的东西试试!信不信老娘今天让你横着从这儿出去!”
声音沙哑,破裂,却充满了惊人的爆发力和生命力。
那一瞬间,镜子里的女孩,不再是林晚。
她是阿椒。
秦瑶愣住了,随即,她那总是紧绷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弧度。她眼底闪过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惊艳”的赞赏,但嘴上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调调:
“嗯,还行。勉强能听了。”
当天晚上,训练结束。林晚累得像条死狗,瘫在地上不想动。
秦瑶走过来,踢了踢她的腿:“起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们去了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秦瑶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拐进一个包间。
菜很快上齐,热气腾腾的烤鱼,滋滋冒油的烤串,还有一大盆麻辣小龙虾。
秦瑶一边嫌弃地念叨着“热量超标”、“明天脸会肿”,一边却动作自然地剥了一个虾球,蘸满了汤汁,扔进了林晚的碗里。
林晚看着碗里那个红彤彤的虾球,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嘴上不饶人、手上却很诚实的女人,忽然就明白了。
秦瑶这艘华丽又强势的“风帆”,不仅能在风暴来临时为她冲锋陷阵,更懂得如何用最严苛的方式,调整她的航向,引领她去往更远的海域。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雕琢她这块不开窍的破石头。
回到公寓,已经接近午夜。林晚洗完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瘫倒在床上。她站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疲惫,却不再闪躲的自己。
她试着模仿下午的感觉,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带上几分挑衅和不屑。
镜中的人,陌生,却又充满了力量。
她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备注为“傲娇女王猫”的号码,犹豫了片刻,打下几个字,发送了出去。
“谢谢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