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的电话终于在林晚一连串“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保证”的承诺中挂断了。听筒里最后的余音,是她那句带着劫后余生般疲惫的嘱咐:“祖宗,算我求你,消停几天,让我的血压降一降。”
林晚收起手机,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窗外的城市灯火已经连成一片,像无数发光的神经元。那场被她用一篇“星空小作文”强行升华的舆论风暴,暂时平息了。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不再是那个被动接受一切的林晚了。她亲手给自己画了一个名为“北冥之海”的坐标系,那么从今往后,她就必须为这个宇宙的运行法则负责。
正想着,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她面前。
林晚抬起头,看到了沈知意。这位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大学教授,此刻正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鼻梁上架着那副无框眼镜,身上那股淡淡的旧书墨香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在密闭的车厢里,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在想什么?”沈知意的声音不疾不徐。
“在想……那个坐标系,好像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林晚坦诚道。
沈知意笑了,那笑容通透又了然。“一个理论的提出总是简单的,验证它,才是一切的开始。正好,我这里有个机会,让你提前进行一次‘答辩’。”
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制作精良的邀请函,递给林晚。“下周末,我们学院有一个小型的心理学与社会学交叉研讨会。主题是‘新兴情感模型在当代社会中的应用’。”
林晚接过邀请函,指尖触到那厚实的纸张,心里却是一沉。研讨会?全都是教授学者的地方?让她去?这比让她在千万人面前直播还要命。
“我不行的,沈教授。”她下意识地拒绝,“我连专业术语都说不明白,会给你丢脸的。”
“你不用说专业术语。”沈知意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你需要做的,只是把你发在微博上的那段话,用你自己的方式,再讲一遍。你是这个‘模型’的亲身实践者,你的感受,比任何冰冷的理论都更有价值。”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鼓励,“小晚,你不是一直想证明自己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向真正的学术圈,证明你那个‘北冥之海’并非无稽之谈的机会。”
那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林晚的心锁里。是啊,她不想再被当成一个被宠坏的、运气好的花瓶了。
一周后,研讨会现场。
林晚紧张地坐在发言席上,手心里全是汗。台下坐着的,都是她只在学术期刊封面上见过的名字。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高级纸张的味道,安静得能听见灯管的嗡鸣。
沈知意就坐在她身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轮到林晚发言时,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台。她没有准备复杂的ppt,只是将那张璀璨的星空图投在了大屏幕上。她用最平实的语言,讲述了自己从一个社恐主播,到被迫卷入各种关系,再到最后构建出“爱之北冥”这个概念的心路历程。
她讲得很诚恳,也很笨拙。
发言结束后,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社会学老教授举起了手。他扶了扶麦克风,声音严厉而尖锐:“林小姐,恕我直言,你所说的这种所谓‘新兴情感模型’,听起来很美好,但它的本质,不过是一种情感资源的过度透支,和对单一亲密关系责任的逃避。当所有人都成为你的‘港湾’时,谁来为你这艘船本身负责?这是一种精致的利己主义。”
这个问题一出,场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几乎是从理论根基上否定了林晚的一切。
林晚的脸瞬间白了。她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知意,却发现沈知意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要解围的意思。
林“死”过一次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林晚重新握住麦克风,这一次,她的声音竟然平静了下来。
“教授,您说的对,爱是一种资源。”她没有去反驳,而是先承认了对方的某个观点,“但您有没有想过,如果爱是一种恒定的能量,那么与其将它全部投入到单一的、高浓度的关系里,承担着可能因为过度索取和消耗而枯竭的风险,为什么不能让它在一个更广阔的、由多个独立发光体组成的系统中流动呢?它们互相照耀,互相补充,或许有远近亲疏,但绝不会熄灭。这才是最稳定、最持久的结构。”
她顿了顿,直视着那位老教授,说出了她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不是在透支她们,我是在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能让所有星光汇聚的宇宙本身。”
全场一片寂静。
【AwSL超话实时动态】
【L】:卧槽!卧槽!我在现场!我是蹭导师名额进来的研究生!我亲眼见到晚崽把我们院最难搞的老古板给说懵了!
【L】:姐妹直播一下啊!什么情况!
【L】:总结:老教授说晚崽是渣女,是精致的利己主义。我们晚崽说:不,老娘不是海王,老娘是宇宙。格局!姐妹们!这就是格局!
【L】: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死!从海洋升级到宇宙了!黑子们骂人的词汇库都跟不上晚崽世界观的升级速度了!
就在这时,沈知意微笑着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麦克风。她没有去看那位老教授,而是看着台上的林晚,抛出了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像一个导师在引导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小晚,那么在这个‘宇宙’里,你如何定义你对每一颗‘星辰’的责任边界?”
这个问题,瞬间将讨论从哲学思辨,拉回到了伦理的现实。
林晚看着沈知意,从对方的眼神里,她读懂了这场“局”的真正用意。沈知意不是要她赢,而是要她想明白。
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的责任,不是要求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为了我而改变自身的运行轨迹。”
“我的责任,是努力地变得更广阔、更稳定,确保我的存在,不会成为她们自由发光的阻碍。我不需要成为她们追逐的彼岸,我只想当她们累了、倦了的时候,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
话音落下,台下先是沉默,随即,后排那些年轻的学者们,率先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研讨会结束后,后台休息室里。
林晚刚脱下那身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正装,就被一个温暖的身体紧紧拥抱住。
是沈知意。
她的怀抱不像秦瑶那样带着火焰般的炽热,也不像顾清寒那样带着冰雪的凉意,而是像一本被阳光晒过的旧书,温暖,干燥,充满了知识的味道。
“小晚,”沈知意将下巴轻轻搁在林晚的肩上,声音里带着林晚从未听过的、混杂着骄傲与感动的颤抖,“你不再是我那个需要被引导和观察的有趣‘猎物’了。”
她松开林晚,捧着她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纯粹的、欣赏的光芒。
“你是我的骄傲。你用最朴素的实践,证明了一种理论的全新可能性。”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简约的白色卡片,塞进了林晚的手心。卡片上没有头衔,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私人的邮箱地址。
沈知意凝视着林晚,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腹黑意味的微笑。
“别忘了,你已经拿到了进入更高思想殿堂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