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酒吧里,爵士乐依旧慵懒,琥珀色的灯光将空气染成一片粘稠的蜜。但今夜,蜜里浸着毒。
楚云歌坐在吧台最深的角落,那身总是显得风情万种的丝绸旗袍,此刻像一件冰冷的战甲。她没有抽烟,那根古朴的木簪松松地挽着她海藻般的长卷发,却失了往日的随性,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
手机屏幕上,是林晚那封递往地狱的战书。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炭,烙在楚云歌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迷离眼眸里,将那点笑意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灰。
“咯吱——”
她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杯中的威士忌冰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她知道,那个叫林晚的“笨蛋”,在用最决绝的方式,将自己变成了棋盘上最危险、也最诱人的棋子。她也知道,“导师”那种疯子,最喜欢欣赏的就是这种玉石俱焚的美感。
这场牌局,已经不是顾氏的财力或者秦瑶的人脉能简单解决的了。对方掀了桌子,用的是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规矩。
楚云歌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她那慵懒的语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是我。港口的‘水鬼’,黑市的‘乌鸦’,还有道上的几个老朋友,全都叫起来。”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告诉他们,我要找一个人,一条船。近期所有离港的可疑船只,尤其是去往公海的,无论挂着谁的旗,背后站着谁,我都要知道它的航线、货物、船员名单。”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犹豫,在说价钱。
“价钱,让他们随便开。”楚云歌的眼神,落在那杯裂开的冰球上,语调冰冷,“另外,告诉他们,这次不是生意,是人情。我楚云歌,欠他们一个人情。”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随即传来恭敬而急促的“是”。
在他们那个见不得光的世界里,“楚云歌的人情”这六个字,比一亿美金的悬赏,分量更重,也更烫手。
挂断电话,她没有停歇,又拨给了另一个人。
“是我。你上次说的,那个能搞到军用级卫星实时监控权限的以色列人,联系他。我要租用南太平洋上空的一颗卫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钱,从我的私人账户走。”
指令一条条发出,像一张无形的网,以这个小小的“忘忧”酒吧为中心,迅速向城市的灰色地带,乃至更遥远的、不为人知的角落蔓延开去。
网络上,早已因为林晚的“应战”而彻底引爆。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
【楼主】:草草草!我看到了什么?!晚晚接受了那个疯子的邀约?!她要一个人去?!我他妈直接从床上吓坐起来了!
【1L】:这已经不是娱乐圈撕逼了,这是现实版《飓风营救》啊!晚晚疯了吗?!那是恐怖分子啊!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吗?!@顾清寒 @秦瑶 你们快拦住她啊!
【2L】:楼上的别傻了,你们以为她们没拦吗?这封信,与其说是给那个‘导师’看的,不如说是昭告天下!这是一场心理战!晚晚在用自己当诱饵,逼对方露出马脚!她太勇敢了,但也太让人心疼了……
【3L】:我不管!我只知道晚晚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背后有顾总,有秦影后,有江法医,有我们!这封战书,是她们整个团队对‘伊甸园’下的!妈的,我一个大男人,看哭了。
【4L】:姐妹们,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舆论阵地!不要让任何黑子有机会造谣生事!保护我方晚晚!让她安心去战斗!
粉丝们的恐慌、担忧和决绝,像潮水一样席卷了整个网络。但他们不知道,现实的角力,远比网络上的文字更加凶险。
凌晨四点,酒吧的后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穿着码头工服,浑身散发着鱼腥味和廉价酒精味道的男人,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溜了进来。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看到楚云歌,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阎王。
“云歌……歌姐……”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汗浸湿的纸包,“您要的东西……我……我打听到了。”
楚云歌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烈酒。
男人一口灌下,才勉强稳住心神,声音依旧发飘:“两天前,码头上来了一艘挂着利比里亚国旗的私人游ting,很干净,手续齐全。但是我们装货的时候,‘水鬼’手下的一个兄弟,眼神好,看到船舱里……好像有个被绑着的老太太,东方面孔,头发全白了……”
楚云歌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那艘游艇在公海待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和一艘没有悬挂任何国旗的万吨级货轮碰了头。交接了什么东西,没人敢靠近看。只知道那艘货轮,像个幽灵一样,加满补给后就直接驶向了南太平洋深处……”男人恐惧地咽了口唾沫,“歌姐,道上传闻,那艘货轮,就是‘鬼手’在亚洲的移动据点之一。碰过那艘船的人,没有一个能活过第二天的。我……”
“我知道了。”楚云歌打断他,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推了过去,“这里面的钱足够你在内地买套房,安稳过下半辈子。天亮之前,离开这座城市,永远别再回来。”
男人如蒙大赦,抓起信封,连滚爬爬地消失在夜色里。
酒吧里,重归死寂。
楚云歌看着线人留下的、在纸巾上画出的几个模糊坐标,眼神闪烁。她立刻拨通了顾清寒的加密电话。
“清寒,是我。有消息了。”她的声音简洁而迅速,“两天前,一艘私人游艇,公海,与一艘不明国籍的货轮接触,船上有个被看管的东方老妇人。货轮的目的地,指向南太平洋。我把大致坐标发给你。陈曦的‘深海计划’可以重点关注这个区域。”
电话那头的顾清寒沉默了片刻,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冽:“知道了。”
“还有,”楚云歌补充了一句,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鬼手’这种人,心思缜密,几乎从不失手。他敢留下这条线索,就不怕我们去查。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为我们准备好的、张开了大嘴的陷阱。”
“陷阱,也要闯。”顾清寒的声音里,带着足以让整个资本圈为之震动的决然。
挂断电话,楚云歌看着手机里林晚那张总是带着点惊慌失措的小鹿般的脸,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她拿起一支钢笔,在酒吧一张干净的酒单背面,悄无声息地写下了几个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毫无规律的组合。
那是几个国际海事组织的内部追踪代码,每一个,都对应着一种特定类型的船只,权限极高,根本不是普通线人能够接触到的。
她要亲自验证。
夜,更深了。
城市边缘,一处早已废弃的码头仓库,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海水的咸腥味。
楚云歌换下旗袍,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如同暗夜里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仓库深处,一台被帆布覆盖着的老旧电脑终端,还连接着独立的网络线路。
她掀开帆布,坐了下来。那双总是慵懒地端着酒杯或烟杆的修长手指,此刻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一行行代码,被飞速地输入。
屏幕上,幽蓝色的光芒闪烁,一个全球海图界面被强行调取出来。在输入最后一个追踪代码后,整个太平洋的海图上,一个猩红的光点,突兀地亮起。
那艘挂着不明国籍旗帜的货轮,正在以稳定的速度,坚定地驶向南太平洋深处。
楚云歌的瞳孔猛地一缩。
屏幕上,那艘船的最终航行目的地,与线人提供的模糊坐标,完全重合。
那里,是一座在任何公开地图上,都不存在的,被浓雾常年笼罩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