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点秋老虎的余威,吹得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沈念途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抬头时恰好看见林溪抱着画夹从走廊经过。
她的侧脸对着阳光,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刻意挺直了脊背。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沈念途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跟她打招呼,指尖刚扬起,就见林溪飞快地别过头,加快脚步转过了拐角,背影决绝得像从未认识过。
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能尴尬地收回来,摸了摸鼻尖。
这已经是这周第五次了。
自从那天在图书馆分开后,林溪就再也没找过他补课。起初沈念途还有点不自在,总觉得书包里少了点什么——以前每天早上,林溪都会把写满批注的练习册塞给他,纸页边缘还沾着她画的小表情。
但这种不自在很快就被轻松取代。不用再放学后留在教室讲题,不用在周末跑图书馆,更不用提防她突然提起“虫子”来要挟自己。他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时间,晚上可以安安稳稳做两套理综卷,周末能窝在家里看天文纪录片,日子过得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顺畅得让人心安。
“她大概是找江宇补课了吧。”沈念途不止一次这样想。江宇是年级第一,讲题又耐心,比他这个“半吊子”靠谱多了。林溪那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跟上进度,说不定下次月考就能冲进前五十。
这个念头让他彻底放下心来,甚至有点庆幸——终于不用再被那个总爱走神的女生“拖累”了。
倒是江宇,最近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沈念途,今晚有空吗?新出的那款格斗游戏,组队试试?”午休时,江宇靠在他们班门框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转着手机,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沈念途正在解一道物理压轴题,笔尖顿了顿:“几点?”
“八点到十点,不耽误你刷题。”江宇晃了晃手机,“我刚买了新耳机,音效绝了。”
“行。”沈念途点头,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期待。以前他总一个人玩游戏,通关了也没人分享,江宇的出现像突然多了个玩伴,让那些枯燥的夜晚多了点声响。
晚上八点,游戏界面弹出组队邀请。江宇的操作很溜,走位刁钻,沈念途配合着打辅助,两人竟一路通关到了凌晨。摘下耳机时,沈念途的耳朵有点发烫,却忍不住笑了——原来组队打游戏,比一个人闷头闯关有意思多了。
除了打游戏,江宇还总约他去打球。
体育馆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汗水浸透了衬衫,贴在背上像层湿答答的膜。江宇投篮很准,三分球几乎百发百中,沈念途就专攻突破,两人配合着跟别人组队,赢多输少。
“你这速度,不去练短跑可惜了。”一次暂停时,江宇递给他一瓶水,语气里带着真心的赞叹。
沈念途仰头灌了大半瓶,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你也一样,不去打职业联赛屈才了。”
两人相视而笑,汗水混着晚风,吹得心里格外敞亮。沈念途发现,江宇虽然看着温和,骨子里却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跟他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畅快起来。
他们开始聊更多的事。从天体运行的轨道,聊到冷门乐队的新专辑;从物理竞赛的技巧,聊到哪家店的汉堡最好吃。沈念途渐渐觉得,江宇像是另一个版本的自己——更外向,更耀眼,却有着相似的频率。
日子在刷题、打游戏、打球中飞快溜走,转眼就到了十月。
一次月考后的表彰大会,沈念途作为年级第二上台领奖,下台时恰好撞见林溪。她站在三等奖的队伍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捏着奖状,指尖微微泛白。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林溪的眼神很淡,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几秒钟后就移开了视线,转身跟着队伍往台下走。
沈念途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忽然空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这才想起,好像有很久没在图书馆看到林溪了,也没再听说江宇给她补课的事。
她的数学……进步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江宇的声音打断了。“发什么呆?”江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拿着年级第一的奖状,笑得灿烂,“晚上去吃烧烤?庆祝咱们又包揽冠亚军。”
“好。”沈念途立刻点头,把那点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
烧烤摊的烟火气很浓,滋滋作响的肉串上撒着孜然,混着冰镇啤酒的泡沫,把秋夜的凉意驱散得一干二净。江宇说起他小时候被江熠抢了玩具车,哭着找家长的糗事,沈念途笑得差点把啤酒喷出来。
“你呢?”江宇举着烤串问他,“小时候没干过什么傻事?”
沈念途想了想,忽然想起小学时,因为怕虫子被女生笑,躲在操场角落哭了半节课。那点丢人的记忆,他从没跟别人说过,此刻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江宇没笑,只是认真地听着,末了说:“怕虫子很正常,我还怕黑呢。”
沈念途愣了愣,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松了开来。
回去的路上,晚风带着点凉意。沈念途看着路灯下自己和江宇的影子,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林溪了。那个总爱走神、数学很差、会用“虫子”要挟他的女生,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
他甚至记不清她笑起来的样子,只模糊记得,她的睫毛很长,低头做题时,会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在想什么?”江宇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没什么。”沈念途笑了笑,加快了脚步,“快点走,回去还能刷套题。”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像两条并行的线。沈念途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简单,纯粹,没有那些让人心烦的弯弯绕绕。
至于林溪……大概就像做过的一道难题,解完了,也就翻篇了。
他没看到,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林溪抱着画夹站在路灯下,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指尖把画夹的边缘捏得发白。她的练习册上,还留着沈念途用红笔圈画的痕迹,只是那道没弄懂的几何题,再也没人会给她讲了。
风掀起她的衣角,像个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