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客厅时,沈文琅刚换好家居服,就看见沈念途横躺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下颌线格外清晰。少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啧,显然正为游戏里的输赢较劲。
“还在玩?”沈文琅走过去,把刚切好的哈密瓜放在茶几上,“你爹爹炖了银耳汤,等会儿记得喝。”
沈念途“嗯”了一声,视线没离开屏幕,操控着角色完成最后一击,才把手机扔到旁边,坐起身揉了揉脖子。“爸,有事?”
“问你个事。”沈文琅在单人沙发坐下,指尖叩了叩膝盖,“还在给那个转学生补课?”
“嗯。”沈念途拿起一块哈密瓜,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随手用手背擦了擦,“她数学还是差点,上周小测刚够及格线,不稳定。”
沈文琅看着儿子这副随意的样子,心里却泛起嘀咕。沈念途打小就性子淡,除了做题和摆弄天文望远镜,很少对别的事上心。小学时女生递给他的情书,他转手就交给了老师;初中同学起哄让他给女生讲题,他总说“自己看例题”。如今却能雷打不动,每周三次抽出晚自习时间给林溪补课,甚至上周六还特意去书店,买了本《初中数学基础精讲》回来。
“那姑娘……叫林溪是吧?”沈文琅状似无意地问,“我听你爹说,画画挺好?”
“嗯,画得不错。”沈念途点头,想起林溪画夹里那些星空图,笔触细腻得像能摸到星光,“上次看见她画的晚霞,颜色调得特别好。”
“哦。”沈文琅拖长了调子,目光在儿子脸上逡巡,“那你……对人家姑娘,就没点别的想法?”
沈念途正往嘴里塞第二块哈密瓜,闻言动作猛地一顿,瓜籽卡在牙缝里,他呛得咳嗽起来:“爸!你说什么呢?”
少年脸颊涨得通红,耳根红得像被热水烫过,眼神里满是错愕,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我就是帮她补补课,哪有什么别的想法?”
“没有?”沈文琅挑眉,拿起茶几上的保温杯抿了口茶,“那你上周六跑三家书店,就为了给她找本初中教辅?还有,你书包里那包草莓味的糖,不是你不爱吃的吗?”
沈念途被问得哑口无言,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全被父亲拎了出来。他确实记得林溪说过“初中数学没学好”,也确实在她抱怨“做题犯困”时,顺手在小卖部买了糖,可那都是……都是顺手的事啊。
“那不是……”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她帮我挡过虫子”,又觉得这理由太牵强,干脆别过头去,“爸你别瞎猜。”
看着儿子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沈文琅反倒笑了。他年轻时候追乐乐,不也这样?嘴上说“顺路给你带早饭”,实则绕了三站地去买她爱吃的豆腐脑;嘴上说“这电影票闲着也是浪费”,实则排了两小时队才抢着的首映票。
“行,我不瞎猜。”沈文琅放下保温杯,表情忽然正经起来,“但爸得跟你说句实在的。那姑娘看着是个好姑娘,要是真对人家有意思,就认真点。”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沉:“爸不是反对你交朋友,但你们现在是高中生,早恋肯定不行。真要是处得来,就一起努努力,等考上同一所大学,有的是时间慢慢处。到时候你想怎么追,爸都帮你参谋。”
“爸!”沈念途急了,声音都拔高了些,“我真对她没那个意思!”
他是真没觉得自己喜欢林溪。给她讲题,是被她那句“会被家人打”唬住了,后来是觉得她虽然数学差,但听题时眼神亮晶晶的,像只认真的小松鼠,挺有意思;给她买糖,是觉得她被难题卡住时,鼓着腮帮子的样子有点可爱,想逗逗她;甚至容忍她偶尔提起“虫子”来要挟自己,也只是觉得……这姑娘看着文静,心眼倒挺多,像个藏着秘密的小狐狸。
这些感觉很新鲜,却绝不是父亲说的“有意思”。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沈文琅摆了摆手,眼里却明晃晃写着“我懂”,“但补课归补课,别耽误学习。你俩要是能互相督促,一起考个好大学,爸比谁都高兴。”
沈念途知道跟父亲说不通,干脆拿起手机重新点开游戏,闷闷地说:“知道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游戏的背景音和沈文琅翻报纸的沙沙声。窗外的天彻底黑了,路灯的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沈念途操控着游戏角色,心思却有点散。他想起刚才父亲的话,又想起林溪。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抱着画夹跑过来问他题时,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只停在他身边的蝴蝶。
那瞬间,他确实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愣了一下而已。
“嘀嘀——”手机弹出消息提示,是林溪发来的:“今天讲的最后那道题,我又算了一遍,好像对了![加油]”
沈念途指尖微动,回了个“嗯,不错”。
放下手机,他拿起一块哈密瓜,忽然觉得父亲大概是年纪大了,总爱把简单的事想复杂。他和林溪,就是普通的同学,一个帮另一个补课而已,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至于以后……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明天还要给林溪讲二次函数,后天要做一套模拟卷,高考就在眼前,哪有功夫想别的。
沈文琅看着儿子重新投入游戏,嘴角悄悄扬起。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反正他看得明白,那小子嘴上说“没意思”,眼底的光骗不了人。
客厅里的灯光暖融融的,银耳汤的甜香从厨房飘过来,混着少年偶尔发出的游戏音效,像首平淡却安稳的曲子。有些故事,不用急着说破,慢慢长,才更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