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压下来。
林溪看着沈念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抬手擦掉脸颊的泪痕，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拽他衣袖时沾上的皂角香。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教室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弹簧——刚才沈念途松口的瞬间，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石头忽然就落了地。
刚走到走廊中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林溪回头，撞进一双沉沉的眼睛里。
是江熠。
校草江熠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指尖夹着本物理竞赛题，眼神却没落在书页上，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漫进来，把他的轮廓描得很亮，可那双眼睛里却像积了层灰，阴沉沉的。
林溪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她和江熠不算熟，只知道他是全校女生私下讨论的焦点——篮球打得好，成绩稳居前三，笑起来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上次运动会，他冲过百米终点线时，看台上的尖叫差点掀翻屋顶。
“聊得挺开心？”江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窗沿，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敲谁的神经。
“啊？”林溪没反应过来，“我刚才……”
“沈念途。”江熠打断她，把“沈念途”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楚，像是在掂量什么，“他给你讲题？”
“嗯，我数学不太好。”林溪点点头，总觉得江熠的眼神有点吓人，下意识想快点走，“我先回教室了，晚自习快开始了。”
她刚挪开脚步，江熠忽然从窗台上直起身，几步就挡在了她面前。他比沈念途高半个头，阴影落下来，把林溪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他有什么好的？”江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整天闷着脸，除了做题还会干什么？”
林溪愣住了。她没想过江熠会说这种话，更没想过他会注意到沈念途。
“沈念途他……”林溪想替沈念途辩解，却被江熠猛地攥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你知不知道，上周你说想借的那本《数学真题解析》，是我让图书馆老师留的？”江熠的眼睛红了血丝，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愤怒，“我去给你送，就看见你跟他站在香樟树下，他给你讲题，你听得那么认真。”
林溪这才想起，上周去图书馆借那本书，管理员说被人预定了，她随口跟同桌抱怨了一句，没放在心上。
“我……”
“还有昨天，”江熠的声音更紧了，“你钢笔没水了，他递了支笔给你，你说了声谢谢，笑了。”他盯着林溪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什么答案，“你从来没对我笑过。”
林溪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心里又慌又乱。她能感觉到江熠身上的怒气，像烧得太旺的火，灼得人难受。
“江熠，你放开我。”她试图挣脱，声音有点发颤。
“我不放。”江熠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想抓住她的肩膀，“林溪，你看着我。我哪里比不上沈念途？他能给你讲题，我也能！我数学比他还好！你想去图书馆，我可以天天陪你去！你想吃校门口的麻辣烫，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话，引得隔壁教室有人探出头来看。林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急，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弄疼我了！”她用力甩开江熠的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了几道红印。
江熠被她甩开，愣了一下，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看着林溪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阴沉取代。
“我只是……”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转身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铁皮桶“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巨响，滚出好远。
林溪吓得往后缩了缩。
江熠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林溪害怕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得发闷。他明明是想对她好的，明明从她转学第一天起就注意到她了——注意到她低头写字时额前的碎发，注意到她走路时书包带子总往一边滑，注意到她每次经过篮球场都会悄悄看两眼，然后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他以为只要像以前那样，等着别人来靠近就好。可沈念途的出现，像根刺扎进他眼里，让他第一次尝到了坐不住的滋味。他看到沈念途给林溪讲题时，林溪点头的样子；看到两人一起走出校门时，林溪手里拿着沈念途给的练习册；看到刚才林溪拽着沈念途衣袖，眼里的依赖……嫉妒像藤蔓一样，从心底疯长，缠得他喘不过气。
“对不起。”江熠的声音哑得厉害，他别过头，不去看林溪，“我刚才……有点失控。”
林溪没说话，揉着发疼的手腕，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沈念途他……”江熠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又有点不甘，“他根本配不上你。”
说完，他没再看林溪，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绷得很紧，像是在跟谁赌气。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铁皮垃圾桶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晃动声。林溪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印，忽然觉得有点冷。
刚才江熠眼里的嫉妒，像团烧得太旺的火，让她莫名想起沈念途怕虫子时，眼里那种小心翼翼的慌乱。一个是炽热到灼人的占有，一个是笨拙却克制的在意，她忽然很清楚自己更喜欢哪种。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林溪捡起地上的垃圾桶，放回原位，转身往教室走。经过香樟树时，她下意识地往树下看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数学练习册，封面上还留着沈念途刚才用指尖划过的温度。刚才他松口说“补到期中考试”时，耳尖悄悄红了的样子，忽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林溪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嘴角忍不住轻轻扬了扬。
不管江熠怎么说，她觉得，沈念途挺好的。
至少，他不会弄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