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抱着一摞画纸穿过教学楼后的灌木丛时,衣角不小心勾到了带刺的藤蔓。她蹲下身解藤蔓,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循声望去,香樟树下站着个男生。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正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颤。林溪认出那是沈念途——开学第一天就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风云人物,成绩常年霸榜年级第二,听说家里是开的公司的,校服口袋里总装着最新款的钢笔。这样的人,此刻却像被狂风刮过的树叶,透着股不寻常的紧绷。
她刚想转身离开,就见男生猛地往前跳了一步,动作狼狈得像只受惊的鹿。地面上,一只指甲盖大的潮虫正慢悠悠地爬过,暗红色的外壳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沈念途盯着那只虫子,喉结滚动了两下,忽然弯腰抓起脚边的石块,却又迟迟没砸下去,手悬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溪看得有些发怔。她听过关于沈念途的无数传说:有人说他能闭着眼解出奥数题,有人说他钢琴弹得能让音乐老师落泪,还有人说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失态过。可眼前这个对着一只潮虫束手无策的男生,睫毛湿漉漉的,像只被雨水打湿的猫,哪里有半分传说中“高冷学神”的样子?
“用这个。”林溪下意识地从画夹里抽出一张废画纸,悄悄走过去,蹲下身用画纸盖住潮虫,轻轻一捏就拎了起来。
沈念途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慌乱,看见林溪时,耳根瞬间涨红,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孩。“你……”
“扔远一点就好了。”林溪没抬头,拎着画纸走向垃圾桶,回来时见他还站在原地,白衬衫的领口都歪了,忍不住笑了笑,“潮虫不咬人,就是长得有点吓人。”
沈念途没说话,只是飞快地整理好领口,眼神飘忽着不敢看她,过了半天才憋出句“谢谢”,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不客气。”林溪抱着画纸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叫林溪,是转来的新生。”
男生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个“嗯”字。
这次偶遇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溪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开始下意识地留意沈念途——发现他每次经过操场边的梧桐,都会绕着走,因为树下总有毛毛虫;发现他做实验时,碰显微镜都要用纸巾垫着,像是怕沾染细菌;发现他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耳根会悄悄泛红,和传说中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学神判若两人。
这些“弱点”让沈念途在她眼里变得鲜活起来。他不再是公告栏上那个印着照片的名字,而是个会怕虫子、会紧张、会在解不出物理题时偷偷皱眉的普通少年。
林溪的数学成绩烂得离谱,第一次月考就考了三十一分,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时,恰好撞见沈念途拿着满分试卷出来。他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加快脚步离开了。
“林溪,你这数学得补啊。”班主任叹了口气,“我看沈念途同学数学好,又耐心,要不你……”
“不要!”林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让那个连潮虫都怕的男生教她数学?她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尴尬。
可缘分偏就这么巧。周五放学后,林溪被数学课代表堵在教室,说沈念途要跟她谈谈。她心里咯噔一下,磨磨蹭蹭地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看见沈念途正坐在她的座位上,手里拿着她那张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
“这道题,辅助线画错了。”他抬头时,耳根又红了,指着试卷上的几何题,“应该从顶点画垂线,你画成角平分线了。”
林溪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想起那天他抓着石块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念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溪收敛笑意,“你找我就是为了讲题?”
“嗯。”沈念途点头,声音低了些,“班主任说……你数学基础差,让我帮你补补。”
林溪愣了。她以为以沈念途的性子,肯定会找借口推脱,毕竟他是天之骄子,而她是个连辅助线都画错的转学生。
“我很笨的,可能会拖你后腿。”她小声说。
“不会。”沈念途从书包里拿出本笔记本,翻开是工整的解题步骤,“我会从基础开始教你。”
那天的补课,林溪听得格外认真。沈念途讲题时语速很慢,会反复确认她是否听懂,遇到她卡壳的地方,会换三种方法讲解,直到她点头为止。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林溪忽然觉得,这个怕虫子的学神,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
“明天周六,你有空吗?”结束时,沈念途忽然问,手指紧张地抠着笔记本封面,“我家有套数学模型,或许能帮你理解立体几何。”
林溪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想起那天他被潮虫吓到时的样子,心里忽然软了下来。“有空。”
沈念途家的别墅大得像座城堡,书房里果然摆着套精致的立体几何模型。林溪看着他笨拙地组装着三棱锥,忽然指着模型底座角落里的小孔:“这里好像有只蜘蛛!”
沈念途的手猛地一顿,模型“啪”地散了架。他僵在原地,脸色发白,林溪看得哈哈大笑:“骗你的!”
男生反应过来,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散落的模型零件上,也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
林溪忽然觉得,偏科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它让她有了个正当的理由,去靠近这个看似遥不可及,却会在虫子面前露出可爱一面的少年。而那些曾经让她自卑的“透明感”,在沈念途耐心讲解题目的眼神里,好像也渐渐消散了——原来就算是透明人,也能被人认真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