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沈文琅轻手轻脚推开沈念途的房门时,晨光正斜斜地打在书桌一角。少年趴在摊开的习题册上,侧脸压着半支笔,眼下乌青像被墨笔晕开的痕迹,看着比昨天又重了些。
他放轻脚步退出来,在厨房撞见系着围裙的乐乐,眉头拧成个疙瘩:“你看念途那黑眼圈,跟熊猫似的。”声音压得低,怕吵醒儿子,“按理说他成绩稳在年级第二,作业再忙也不至于熬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咱们?”
乐乐正往锅里打鸡蛋,闻言动作顿了顿,铲子敲了敲锅沿:“前儿我去学校送资料,听他同桌说,最近晚自习总不见人影,问他去哪了,只说去办公室问老师题。”她把煎得金黄的鸡蛋盛出来,“要不找个机会问问?旁敲侧击的,别吓着孩子。”
沈文琅摩挲着手里的保温杯,指尖在杯盖上来回打转。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平时跟儿子交流多是“成绩怎么样”“钱够不够”,真要聊心事,反倒不知从何开口。“我今早上班早,”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等他醒了,你先探探口风?要是真有难处,让他别硬扛着,有爹在呢。”
乐乐笑着点头,把热牛奶倒进杯子里:“知道了,你也别在单位瞎琢磨,我会问清楚的。”
沈文琅拿起公文包,走到门口换鞋时,又回头看了眼沈念途的房门,像还有话要说,最终只憋出句:“让他多吃个鸡蛋。”
等沈文琅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乐乐才端着早餐敲响了沈念途的房门。少年揉着眼睛打开门,头发睡得乱糟糟,看见餐盘里的双煎蛋,愣了愣:“爸今天没跟我抢蛋吃?”
“你爹心疼你熬瘦了,特意让多煎一个。”乐乐把餐盘递给他,目光在他眼下停了停,“昨儿又学到后半夜?”
沈念途接过餐盘往书桌走,含糊地“嗯”了一声,翻开习题册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倒了桌角的小镜子,镜面朝上,映出他慌乱别开的眼神。乐乐看在眼里,没当场追问,只说:“快吃,凉了腥气。”
傍晚沈文琅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往沈念途房间瞅,见乐乐在客厅择菜,赶紧凑过去:“问了?”
“这孩子嘴紧,”乐乐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篮子,“只说作业难,可我瞅他作业本上的错题,都是基础题型,不像卡壳的样子。”她顿了顿,想起早上在儿子外套口袋里摸到的两张电影票根,日期是上周六——那天沈念途说在学校补课。
沈文琅的眉峰又竖了起来:“要不要我直接问?”他这人急性子,最受不了藏着掖着。
“别急,”乐乐拉住他,“今晚上他爹你下厨,做个他爱吃的红烧排骨,饭桌上气氛松快,再慢慢问。”
果然,当沈文琅把一大盘油亮的排骨端上桌,沈念途的眼睛亮了亮。饭吃到一半,沈文琅夹了块带脆骨的排骨放进儿子碗里:“念途,你爹我上学时也考过年级前三,”他故意放慢语速,观察着儿子的反应,“那时候要是熬大夜,第二天准得在课堂上打瞌睡,你倒好,上课还能跟上?”
沈念途扒饭的手顿了顿,脸颊泛红:“嗯……还好。”
“我听说你们晚自习有答疑课,”沈文琅又说,夹菜的动作没停,“你同桌说总见不着你,是跟老师在办公室单独补?”
少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缩,嘴里的饭嚼得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声音低低的:“不是……我最近在帮班上同学补课。”
“哦?帮谁啊?”乐乐适时插话,给父子俩各盛了碗汤。
“就……就班里那个转学生,基础差了点。”沈念途的耳朵红透了,“她说总麻烦老师不好,我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沈文琅和乐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沈文琅放下筷子,指节敲了敲桌面:“帮人是好事,但得顾着自个儿。”他语气放缓了些,“要是时间赶不过来,跟对方说清楚,没人会怪你。实在想帮,周末抽两小时,不比熬夜强?”
沈念途没想到爹没骂他,反倒替他想办法,眼圈忽然有点热,用力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快吃吧,排骨要凉了。”沈文琅把剩下的半盘排骨都推到儿子面前,“不够让你爹再给你加个菜。”
少年闷头扒着饭,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客厅的灯暖融融的,映着父子俩的身影,连空气里都飘着松快的味道。乐乐看着这一幕,悄悄拿起手机给沈文琅发了条消息:“搞定,是好事。”
沈文琅摸出手机瞅了眼,嘴角勾起个浅淡的弧度,抬头时撞见儿子看过来的目光,还故意板起脸:“看什么?快吃,吃完把错题整理了,不懂的问你爹我,当年我数学可比你强。”
“才不信!”沈念途笑着顶嘴,眼里的倦意散了大半,连带着黑眼圈都好像淡了点。
夜色渐深,沈文琅路过沈念途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比往常轻快了不少。他停在门口听了会儿,才轻手轻脚回了房,心里那点揪着的劲儿,总算彻底松了。养孩子就像种庄稼,急不得,得慢慢等,仔细问,才能知道根下藏着什么心事。他这当爹的,往后也得多上点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