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刚落,林浩就背着书包钻进了教学楼后的小巷。墙根堆着半人高的垃圾桶,馊臭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他却像是没闻到,倚着斑驳的砖墙,眼神阴沉沉地盯着巷口。
不远处,几个低年级的男生正勾肩搭背地走过,其中一个手里还攥着包刚买的薯片,包装袋的响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林浩站直身体,故意把书包往墙上撞了撞,发出“咚”的闷响。
那几个男生立刻停住脚步,看到是林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其中一个个子最矮的男生下意识地往同伴身后缩了缩——上周就是他,被林浩堵在这里,搜走了兜里仅有的五块钱。
“站住。”林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让人发怵的冷意。他明明比那几个男生矮半个头,肩膀也还没完全舒展开,可眼神里的戾气却像淬了冰。
几个男生磨磨蹭蹭地转过身,手里的薯片被捏得变了形。“浩……浩哥,有事吗?”领头的男生结结巴巴地问,眼睛不敢看他。
林浩没说话,径直走到那个矮个子男生面前,目光落在他攥着薯片的手上。男生吓得手一抖,薯片撒了一地。“对……对不起!”他慌忙去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捡起来给谁吃?喂狗吗?”林浩一脚把他的手踢开,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他看着男生瑟缩的样子,心里那点憋了一下午的火气忽然顺了些——就像用针戳破了鼓胀的气球,虽然卑劣,却透着股扭曲的轻松。
这轻松感,和他在走廊里撞见小乐时的窘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下午课间,他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看到小乐和同学说笑。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马尾辫随着笑声轻轻晃,阳光落在她脸上,把那两个浅浅的梨涡照得格外清晰。林浩下意识地想躲,却已经被她看到了。
“林浩,这是你们班的作业吗?”小乐笑着问,声音像浸了蜜。
林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里的作业本差点掉在地上。他瞥见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又看了看小乐崭新的帆布鞋,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含糊地“嗯”了一声,就低着头匆匆走开。
走了老远,他还能听见小乐和同学的笑声。那笑声像细小的针,扎得他心里又痒又疼。他知道自己和小乐不一样,她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父母是体面的上班族,书包里永远装着最新款的文具;而他,爸爸在工地摔断了腿,妈妈打零工供他上学,校服洗得褪了色,连支像样的钢笔都没有。
这种不一样,在小学时还没那么明显,可上了初中,像被突然拉开的鸿沟。他看着小乐和班里成绩好的男生讨论题目,看着她收到同学送的生日礼物,看着她永远挺直的背,心里那点隐秘的喜欢,渐渐被自卑泡得发了霉。
他不敢再像小学时那样,放学跟在她身后,借故问她数学题;不敢在她看过来时抬头,只能假装盯着课本,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可越是这样,心里的火气就越旺,像团烧不尽的野草。
“钱呢?”林浩蹲下身,看着缩在地上的矮个子男生,声音冷得像冰。
男生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两块钱,递到他面前。林浩一把抢过来,捏在手里,纸币粗糙的质感让他想起爸爸布满老茧的手,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滚。”他低吼一声,转身往巷外走。
那几个男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巷子里只剩下林浩一个人,地上散落的薯片被风吹得滚来滚去,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他走到校门口时,正看到小乐被爸爸接走。花盛替她拉开车门,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小乐笑着钻进车里,车窗摇上的瞬间,她的目光似乎扫过林浩,又很快移开,像看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林浩攥紧了手里的两块钱,指节泛白。他忽然想起上周堵那个男生时,对方哭着说“我要告诉我哥”,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哦,他说“你哥算个什么东西”。
可现在,他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算个什么东西”的人。他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同学,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用伤人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却连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书包里的课本硌得肩膀生疼,林浩低着头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瘦得像根随时会折断的竹竿。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老师讲过“欺凌是懦弱的表现”,可他控制不住——只有在那些比他更弱小的人面前,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的窘迫,忘记小乐干净的笑容,忘记心里那片荒芜的自卑。
路过便利店时,他把那两块钱花了,买了根最便宜的冰棍。冰甜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他咬着冰棍,看着玻璃橱窗里映出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阴沉沉的,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叮铃,在傍晚的空气里荡开。林浩忽然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他也想像小乐那样,笑着和同学讨论题目,想把校服洗得干干净净,想在抬头时,眼里能有光。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像困在迷宫里的老鼠,只能沿着阴暗的墙角,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连出口的方向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