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地铺满房间。盛先生靠在床头,眉头还微微蹙着,白天处理文件的疲惫还没从眉眼间散去。花咏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落地,他把水盆放在床脚,蹲下身轻轻脱掉盛先生的袜子,指尖触到他脚踝处的薄茧——那是年轻时常年在外奔波留下的印记。
“水温刚好,泡泡脚能解乏。”花咏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他握着盛先生的脚放进水里,温热的水漫过脚背,带着淡淡的艾草香。盛先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眉头也舒展了半分。花咏的指腹带着薄茧,在他脚背上慢慢摩挲,从脚踝到脚趾,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揉散肌肉里的僵硬。
“今天那个项目报告,你没必要亲自盯到这么晚。”花咏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擦去溅在床单上的水珠,“底下的人能处理好。”
盛先生闭着眼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刚接手,不盯着不放心。”
花咏轻笑,拿过旁边的按摩膏,挤在掌心搓热,然后轻轻按在盛先生的肩膀上。他的手法很熟,知道哪里的肌肉最紧绷——肩胛骨下方那一块,每次盛先生累极了都会发硬。指腹沿着脊椎两侧的穴位慢慢按压,从颈后到腰侧,力道由轻入深,像揉开一团团拧紧的棉线。
“嘶……”盛先生低低抽了口气,不是疼,是酸胀感顺着骨头缝往外冒,带着点酥麻的舒服。花咏立刻放轻力道,指尖在那处轻轻打圈:“弄疼了?”
“没有,”盛先生的声音含糊了些,“继续。”
花咏弯着腰,额角渗出细汗,却丝毫没停。他看着盛先生的头发——鬓角的白霜比去年又重了些,像落了层薄雪。记得刚认识时,这人一头黑发梳得整整齐齐,连发胶的用量都精确到一丝不苟,如今发丝软塌塌地贴在额前,倒添了几分温和。按摩膏的薰衣草香混着艾草的气息,在房间里慢慢散开,像一层柔软的网,把白日的喧嚣都兜住了。
不知按了多久,花咏感觉到手下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盛先生的呼吸也变得绵长,胸口起伏均匀。他悄悄直起身,拿过毯子盖在盛先生腿上,刚要起身去倒洗脚水,手腕却被轻轻抓住了。
“别去。”盛先生的眼睛还闭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撒娇的孩子,“陪我躺会儿。”
花咏的心瞬间软得像化开的糖,他抽回手,快速倒了水,洗漱完钻进被窝时,盛先生很自然地往他这边靠了靠,头枕在他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安心的气息。花咏抬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感受着那份柔软。
“今天穿的情侣装,张阿姨看到时眼睛都直了。”花咏低声笑,带着点小得意。
盛先生在他颈窝里蹭了蹭,瓮声瓮气地说:“幼稚。”嘴角却偷偷勾起一点弧度。
花咏没接话,只是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灯影,听着身边人渐渐平稳的呼吸。盛先生是真的累坏了,没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不响,却很规律,像老式座钟的摆锤,敲在花咏的心上。他低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盛先生眼角的皱纹,那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却比任何装饰都动人。
花咏的心跳轻轻放缓,和盛先生的呼吸渐渐同步。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个姿势,让盛先生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一片雪花落在暖炉上,轻得瞬间就化了。
“睡吧,我在呢。”他在盛先生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盛先生似乎在梦里动了动,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像只找到了温暖巢穴的猫。花咏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些,鼻尖埋在他的发间,闻着那股熟悉的、混着洗发水和淡淡烟草的味道。
窗外的月光移过床沿,在被单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花咏睁着眼,看着怀里人安稳的睡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乎乎的,带着点甜。这辈子好像做过最对的事,就是把这个人牢牢抓在了身边,从青葱年少到鬓角染霜,从吵吵闹闹到相濡以沫。
他轻轻摩挲着盛先生手背的老年斑,那是时光留下的勋章。以前总觉得老了会可怕,可真到了这时候才发现,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连皱纹都变得可爱。花咏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沉重,他往盛先生颈窝蹭了蹭,像个找到依靠的孩子,很快就跟着沉入了梦乡。
被子底下,两人的手悄悄握在了一起,指尖交缠,像两棵生长了多年的树,根系在地下紧紧相连,任岁月风雨,再也分不开了。房间里很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轻轻应和,温柔得像一首没写完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