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衣柜的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花咏蹲在衣柜最底层翻找,手指拂过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衬衫,忽然眼睛一亮,拽出两个防尘袋。
“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他转身时,防尘袋上的拉链蹭过裤腿,发出细碎的声响。盛先生正坐在床边看报纸,闻言抬眼,只见花咏手里拎着两件深蓝色的卫衣,胸前印着小小的银杏叶图案,叶子的脉络歪歪扭扭,显然是手工绣的。
“这是……”盛先生放下报纸,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前年小乐绣的呀,”花咏把卫衣抖开,布料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爽气息,“她说要给我们做‘爷爷情侣装’,绣完还得意了好几天,说比商场买的好看。”
盛先生的目光落在银杏叶上,金色的线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记得小乐绣这两片叶子时,扎破了好几次手指,缠着创可贴还不肯停,最后是花咏握着她的手,一针一线慢慢绣完的。
“都多大岁数了,穿这个像什么样子。”盛先生别过脸,耳根却悄悄泛起红,“小孩子们的玩意儿,别瞎折腾。”
“什么小孩子的玩意儿,”花咏把卫衣往他怀里一塞,自己也套上一件,对着穿衣镜转了个圈,“你看,多精神!再说了,情侣装又不是年轻人的专利,我们都在一起一辈子了,穿穿怎么了?”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卫衣的蓝色衬得他脸色红润,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盛先生看着他对着镜子傻笑的样子,心里软得像棉花,嘴上却还是硬的:“老不正经。”
“我就老不正经了。”花咏走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胳膊轻轻晃,“盛先生,穿嘛穿嘛,就穿一天好不好?明天带小乐去公园喂鸽子,我们穿情侣装,让她看看爷爷奶奶多时髦。”
他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尾音微微上扬,像年轻时在剧团后台,缠着他给角色搭戏时的样子。盛先生最受不了他这样,心里的那点别扭早就跑没了,嘴上却还在嘟囔:“多大个人了,还学小姑娘撒娇。”
“那你答应了?”花咏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把柄。
盛先生没说话,只是拿起卫衣,手指捏着领口犹豫了一下。花咏立刻凑过去,帮他把卫衣套在头上,动作快得像怕他反悔。“你看你看,多合适!”他退后两步,叉着腰打量,“比穿那件灰夹克好看多了,年轻十岁!”
盛先生对着镜子扯了扯衣角,胸前的银杏叶和花咏的正好成对,一片叶子的叶柄向左弯,一片向右弯,合在一起像个完整的圆。他想起小乐当时说:“这样爷爷们就算吵架了,叶子也能抱在一起。”
“傻样。”他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花咏看出他眼里的笑意,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后颈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拂过盛先生的皮肤,惹得他轻轻颤了一下。
“别闹,”盛先生掰开他的手,转身时却顺势捏了捏他的脸颊,“晚上要去超市买面粉,穿这个去?”
“当然!”花咏点头,眼里的光比镜子反射的阳光还亮,“让小区里的老王看看,他总说他和老伴穿同款马甲最恩爱,咱们这情侣装比他时髦多了!”
盛先生被他逗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盛着阳光的小酒窝。“就你心眼多。”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先披上,外面风大,别着凉。”
花咏却按住他的手,把外套挂回衣架:“不披,就要穿这个出去。”他拉起盛先生的手,十指相扣往门口走,“走吧,去超市,顺便买袋小乐爱吃的草莓味酸奶。”
楼道里遇到下楼倒垃圾的张阿姨,看到两人穿着同款卫衣,眼睛一亮:“哎哟,老盛老花,你们这衣服真好看,在哪买的?”
花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家小乐给绣的,独一无二!”
盛先生的耳根又红了,却没像往常那样躲开,任由花咏牵着他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阳光从楼道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胸前成对的银杏叶上,暖融融的。
走到小区门口时,盛先生忽然停下,低头看了看花咏的卫衣,又看了看自己的,轻声说:“其实……是挺好看的。”
花咏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眼里的温柔,像秋阳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漾起细碎的光。他忽然凑过去,在盛先生脸颊上亲了一下,快得像蝴蝶点水。
“老不正经!”盛先生抬手想打他,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秋风穿过街角的梧桐叶,簌簌地响。花咏牵着盛先生的手,慢慢走在人行道上,两件深蓝色的卫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胸前那对永远不会分开的银杏叶。
原来爱到深处,从来不怕岁月的痕迹,反而愿意把那些细碎的、幼稚的、带着孩子气的念想,都变成生活里的糖。就像此刻,穿着同款卫衣的两个老人,手牵着手走在阳光下,比任何年轻人的情侣装,都更动人,更绵长。